第八章

關燈
拿這東西當晚餐。

     ……她為什麼會想到這個?黛黛死了,而她竟然在想廣東粥? 掙紮在痛苦和荒謬的感覺當中,她緊閉雙眼,雙手捂住臉,拼了命隻是為了不讓淚水再次氾濫。

     喂食的雙手體貼地停了下來。

    她張開眼,看着将紙碗拿到櫃台擱放的高大身影,“你……不是應該在上班嗎?” 不确定現在幾點,但冬天早黑的天色尚未全暗,頂多不過五點。

     “我請了假。

    ”他輕松地說。

     “喔。

    ”她呐呐應道,想不出接下來該說什麼。

     似乎看透她心中混亂的思緒,他自顧自地解釋着:“你姊姊中午打了通電話給我,說你身體不舒服,希望我下班過來看一下。

    ” 姊姊?她迷糊了,為什麼姊姊要叫藍貓來看她?他們認識嗎?是什麼關系? 一直在旁邊觀望的函函伸出前肢,拍開擋路的天使,一躍跳上主人的膝頭,望着她呆滞的容顔。

     忽然間,她隻覺得這一切都太過複雜,完全超乎自己的理解能力,隻緊緊抱住眼前可靠的溫暖,不願再去深思。

     睜大了湛藍眼睛卻沒有掙脫,函函先是好奇地嗅了嗅,然後開始輕輕舔舔主人頰上殘餘的淚痕。

     ※※※ 終于将筋疲力竭的巧心送上床安歇,檢查過門窗,他一個人坐在燈光明亮的店裡,陷入沉思。

     一隻不受歡迎的小貓,竟然演變成這樣不可收拾的情潮。

     中午接到蕙心的電話,說實話,他很意外。

    獸醫冷靜的聲音依舊,但帶來的消息卻是驚人的。

     巧心的貓──黛黛,死了,而她痛不欲生。

     他知道那隻叫黛黛的貓對她的意義。

    除了是第一隻貓之外,也是它讓她知道:遇到一時興起的主人,對寵物會是怎樣的折磨。

     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那隻貓陪她度過了一個人生命中最美麗的七年。

     七年,他試着想像,如果大阿哥七年後死了,他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他不确定,連那隻貓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多大的地位,都還不太清楚。

     但黛黛在巧心心目中的地位,卻是确實而清楚的。

     它像是她心愛的女兒,甚至幾乎可以說是她鐘情的戀人。

     可以想像,痛苦定必然的,但他沒料到竟是這樣的椎心:醫生說的一點也不誇張──那是痛不欲生。

     更沒料到的是:看到這樣悲傷的她,心中所感覺到的是如此深沉的不舍。

     已經不再是遊戲,他陷入了愛河。

     兩個半月前的那個吻,他曾經想否認,将它當成一時情動的意外,但其實當時,或許他早已不能自拔。

     否則,該怎麼解釋他接到電話後立刻抛下工作,不顧年終結算的龐大工作量,冒着大雨,硬是請假早退來到這裡? 貪玩的喜馬拉雅貓──應該叫天使吧?趴在地闆上抓弄着他的褲管。

     冷冷瞪它一眼,但不知人間險惡的公貓完全置之不理,繼續它的遊戲。

     換作巧言令色、欺善怕惡的大阿哥,早就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這,就叫什麼人養什麼貓吧? 店裡的貓,除卻個性的差異,幾乎都可以算是非常活潑,完全沒有刻闆印象中貓所具有的一絲陰沉。

     就像它們的主人。

     直爽開朗的個性,毫無虛矯的笑容,還有那種拼命往前沖、未被現實社會污染的正義感,宛如台北這座人工城市裡,難得而可人的溫煦陽光。

     她喜歡他,這毋庸置疑,但從來不會因為這樣的情愫,放松對他的評價。

     在她眼裡,他始終是那個矯揉做作、沒有愛心兼之壞心眼的家夥,而她也沒有掩飾對他這部份性格的厭惡。

     可愛的外表當然容易得到青睐,但真正吸引他的、真正讓他無法撇開目光的,卻是那顆有如水晶般剔透靈巧的真心。

     而今天,他更震懾于她的深情。

     對于一隻陪伴七年的貓,當然是有感情的,但巧心所付出的,就是簡單實在的愛,不打任何折扣。

    那不是對寵物辭世的悲傷,而是對靈魂伴侶的離開,發自内心的沉重痛楚。

    這樣真誠的哀恸,讓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仿佛一開口,就是在污蔑她和黛黛所有的感情與回憶。

     也這才發現:他想要這樣的愛情,想要成為這樣無可取代的存在。

     想到這,不禁露出苦笑。

    畢竟,要成為這樣的存在,他這個大壞蛋得走的路還長着哩。

     ※※※ 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