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疑雲重重武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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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稱中元,俗曰鬼節。

     月起東方,銀輝輕灑。

     巫山十二峰,隐約輕紗般雲霧之中,益顯纖麗秀拔,幽探神秘。

     神女峰挺拔高聳,入雲接天,在這萬籁俱寂的當兒,隻有夜風陣陣拂過枝頭.流水淙淙劃破寂靜,除此,聽不到一絲聲息…… 神女峰的景色,美在秀麗,美在清幽;古來的神話,更為它抹上一片神秘的色彩。

     在這明月冷輝之下,夜色濃厚之際,它幽靜得出奇,美得更迷人。

     仿若神女出自月下,身披蟬翼,玉骨冰肌,迎風卓立。

     就在那輪皓月剛上梢頭之際,蓦地,一陣蒼勁談笑聲劃破巫山空寂,神女峰下飄來了兩個人影。

     月到圓時分外明,今夜的月光照得巫山纖細可見。

     藉着這皎潔月光,可以看得很清楚。

     左邊是蓬頭垢面、鹑衣百結的老叫化,面貌清癯,銀發猬髯,正是丐幫五老九指追魂蒼寅。

     走在右邊的,是個須發如雪,精神矍爍,手持一根龍頭拐的錦袍老者,正是那天龍堡主齊振天。

     這二老步履輕健,一路談笑地走向神女峰。

     隻見那九指追魂蒼寅搖頭笑道:“我老要飯的怎麼也想不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不好挑?我們這位宇内第一奇才的夏少俠,怎麼偏偏挑上這個閻王爺放鬼的日子?大白天裡倒還奸,又是在夜裡,弄得我要飯的真有點毛發怵然之感,老要飯的平生殺人無箅,等會兒我可要找少林者和尚替我念念經,免得讓那些冤鬼纏上身來。

    ” 皓首神龍齊振天老眼狠注,望着蒼寅笑罵說道:“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你這老化子頭大概生平做了太多虧心事,要不然怎麼那麼害怕?像你蒼老五這把即将入土的年紀,就算讓那些冤鬼拘了魂兒去,也不算夭折,何必再欠少林者和尚的人情債?其實.你老化子頭可放心,今夜那些孤魂野鬼到處有東西吃,何必單找你這榨碎了骨頭也難見油水的要飯化子?” 蒼寅哈哈大笑,聲震夜空:“齊老兒,有你的,看不出你那雙幹癟的老嘴皮還真損得呵以,沖着你這番話兒,我老要飯的也應該放點心。

    不過,齊老兒,稍時要是冤鬼找上我老要飯的,你可不能來個拔腿開溜,見死不救啊!” 齊振天一笑說道:“蒼老五,别盡打哈哈了,快走吧,說不定少林老和尚他們早到了。

    ” 蒼寅搖頭笑道:“那是齊老兒你太以孤陋寡聞,中元鬼節,和尚道士們正在忙着超渡那些孤魂野鬼,老要飯的認為他們絕趕不到咱們前頭。

    ” 齊振天“哈!”地一聲,說道:“看來我真是老糊塗了,怎麼忘了這回事兒……” 話鋒微頓,神色忽轉莊重,接道:“老化子,你素稱老靈精,以你看夏少俠今夜召我們至此,是為的什麼?” 蒼寅笑道:“齊老兒,這已經到了地頭兒了,你猴急個什麼?為着什麼稍時自當揭曉,還怕到時候夏少俠不說麼?” 齊振天老眼一翻,佯怒說道:“臭化子,叫你少打哈哈你聽見了麼?我問你,你到底是知也不知?” 蒼寅攤手聳肩,一笑說道:“齊老兒,你問我,我又問哪一個去?跟你齊老兒一樣,我老要飯的也是滿頭霧水,莫明土地堂。

    ” 齊振天情知不假,皺眉沉葉不語,過了一會,忽又擡眼說道:“臭要飯的,你看會不會是跟上回千毒門所傳武林帖同出一轍……” 蒼寅白眉雙軒,目射精光,“呸”地一聲,怒罵說道:“齊老兒,老要飯的看你是快要伸腿、瞪眼兒了!千毒門那小王八羔子是個什麼東西,憑他也配跟夏少俠比,他要是能夠得上夏少俠一半兒,我老要飯的早跟他跑了……” 齊振天老眼一瞪,反唇罵道:“臭要飯的,你吼什麼?準要你比來着?我隻問你夏少俠是否……” 話未說完,蒼寅已然戟指大笑,說道:“齊老兒,要飯的說你快要伸腿瞪眼兒了,一點沒錯!你就根本不用你那顆者壽頭想想,夏少俠當初不準天下群雄參與千毒門那陰謀勾當,理由是咱們不能引虎驅狼,招來更大災禍,既然這樣,他還會……” 齊振天以牙還牙,突然也“呸”地一聲,怒罵道:“臭要飯的,我看你才是不用你那顆刺猬頭呢!請問,你怎知夏少俠他不是籌劃成熟,要領袖群倫,憑我大漢民族之力,光我神州,複我華夏,盡逐滿清,報仇雪恥呢?” 一番話聽得九指追魂蒼寅瞪目張門作聲不得,良久,方連連搖頭說道:“厲害!齊老兒,我領教了,者要飯的沒想到你還藏此絕招兒,倒打我一釘耙……” 略一沉吟,接道:“有可能,雖未敢斷言,但希望如此,設若果然如你齊老兒所言,老要飯的要休浴焚香,對老天爺叩上三百個響頭。

    ” 說話間已至神女峰下,兩個人停下腳步,看了看路徑,才要舉步。

     隻聽那神女峰腰有人引吭朗聲高吟,其聲清越,袅袅直上,由遠而近。

     “妾在巫山之陽, 高丘之陰。

     旦為朝雲。

     暮為行雨。

     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 齊振天聽吟微愕。

     蒼寅聞聲知人,道:“沒别人,準是那不歸谷端木長風那不争氣的寶貝兒子,老子荒唐兒風流,這方面那小子算是接了衣缽……” 話聲末落,神女峰腰一條婉蜒山道上飄然轉出一位玉面朱唇的青衫書生,容比潘安,貌賽子都,手中玉骨描金扇輕揮搖動,足下四方步行雲流水,昂首搖晃神采飛揚,委實不愧是風流俊俏美少年。

     正是那位不歸谷少谷主端木少華。

     他想必是一眼望見了月光下并肩伫立,四目投射的兩位武林奇客,呆了一呆,吟聲倏止,身形平射,飛掠而來,老遠便施禮說道:“兩位前輩,别來無恙?” 一谷聲名遠在三堡之上,齊振天不便怠慢,連忙還禮說道:“托公子的福,老朽尚稱粗健。

    ” 蒼寅則翻了翻老眼,愛理不理地粗聲粗氣反問,道:“怎麼?小子,你那老子又派了你代他出席?莫非躲在不歸谷依紅偎翠,貪戀溫柔,不肯出來麼?” 端木少畢生性狂傲,目空一切,他甚至連諸大門派掌教都未放在眼内,唯獨對這神鬼皆愁,令人頭大的風塵異人敬禮有加,不敢放肆,俊面一紅,賠笑說道:“前輩說笑了,家父坐關未滿,不能親自赴夏大俠寵召,特命晚輩再次代為出席,一則聽候差遣,二來也可多領諸位前輩教益。

    ” “好伶俐的甜嘴。

    ”蒼寅冷冷說道:“端木長風有兒如你小子,老懷堪慰了!小子,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端木少華道:“晚輩中午就到了,來得太早,所以到處走了逛。

    ” 蒼寅道:“都逛了哪些好地方?” 端木少華面上又是一紅,赧然笑道:“其實,晚輩隻去了巫山之陽與神女祠兩處地方。

    ” 蒼寅“哼”地一聲,道:“廢話,前言不搭後語,小子,你在巫山之陽與神女祠流連了這大半天,你想幹什麼?也想做做高唐夢。

    這倒好,人家是在高唐做夢,你卻跑來巫山移樽就教。

    ” 老化子毫不留情,端水少華紅透耳根,大慚俯首。

     齊振天看不過去,有意解圍,望了望九指追魂,皺起白眉,道:“臭要飯的,你有完沒有,天色不早了.你敢讓夏少俠久等?别在這兒嚼舌了。

    ”蒼寅看都沒看他一眼,意猶未盡地凝注端木少畢,繼續發他那“長者之威”,冷然說道:“小子,‘真是名士始風流’,等到有朝一日你成了真名士之後,再風流不遲!如今,老要飯的勸你改改你那自命風流的性子,要不然總有一天你會跟你老子一樣,差點做了牡丹花下冤死鬼。

    聽着,回去時告訴你老子,就說蒼老五說的,叫他出來曬曬太陽,再憋下去就要發黴了,前面帶路。

    ” 端木少華如逢大赦,暗暗松了一口氣,連忙應聲稱是,轉身大步行去。

     走了不到三步,他突然轉過頭來說道:“二位前輩,日間我去過葫蘆谷一趟,名副其實,果然像隻葫蘆,四面峭壁陡勢天生,一平如削,隻有谷口一處可供出入,夏少俠怎麼選上這個地方……” 齊振天尚未來得及說話,蒼寅已然老眼雙瞪,沒好氣地截住話頭,道:“你小子這不是廢話嗎?葫蘆谷不像葫蘆,它難道會像個夜壺不成?隻有一個出入口還不夠?怎麼?你擔心夏少俠到時會堵住谷口,坑了你?” 賣力不讨好,一句話換來個硬釘子,看來還是三緘其口,少說為妙。

     碰上這要飯化子頭,端木少華隻有自認倒楣,一點脾氣也沒,連忙掉過頭去,放步疾奔。

     葫蘆谷在神女峰西,這老少三人一放開步履,不消片刻便已到達葫蘆谷外。

     蒼寅與齊振天站在谷口藉着月光隻一打量葫蘆谷形勢,立即心神震動,面面相觑。

     端木少華說得不錯,這葫蘆谷形勢果然極為險惡,險惡得令人覺得秀麗絕倫的神女峰下似乎不應該有着這麼一塊地方。

     完完全全的谷呈葫蘆狀,由谷口内望,谷内占地不大,地面上到處黃土碎石枯草成片,與神女峰清蔥蒼翠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成弧形的峭壁,高有百丈,奇陡如削,石色深褐,青苔滿布,應是滑不留手。

     委實是隻有谷口一處可供出入,而這谷口的寬窄也不過數尺,隻能容兩個人并肩進出。

     倘若人在谷中,封死谷口,那的确是猿猱難攀.飛鳥難渡,要想生離此谷,那是癡人說夢。

     誠如端木少華所惑然不解,天下靈山勝地到處皆是,夏夢卿他怎麼會選上這個地方,柬邀武林群雄,作為約會之地? 也誠如蒼寅所莫名其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個日子不好,夏夢卿他怎麼偏偏挑上七月十五這個鬼氣陰森的月圓之夜? 這是個疑團,但是武林帖具名的是“夏夢卿”這三個字,這疑團根本就不成其為疑團了。

     蒼寅、齊振天對笑搖頭,并肩行入谷内。

     這老少三人,是到得最早的一對半。

     谷内空蕩寂靜,還看不到一絲人影。

     地是黃土碎石,不足沾污衣服,當然鹑衣百結的要飯比子倉寅更不會在乎髒不髒,與齊振天就在谷中盤膝坐下,靜等其他赴會的一幹群豪到來。

     也許是怕弄髒了那襲青衫,或者是怕有損灑脫的風度,再不然就是當着長者面前,端木少華依然負手站立一旁,一雙冷芒閃爍的犀利目光,不住打絲着谷中險惡形勢,頻頻皺眉,閉口不言。

     老的一對,卻是甫坐下便打開了話匣子。

     隻聽蒼寅豪聲說道:“齊老兒,你不覺得此時此地,咱們面前缺少了點什麼嗎?” 齊振天呆了一呆,道:“缺少什麼?” 蒼寅抹抹嘴,咽了口唾沫,道:“酒!齊老兒看你頗似風雅之士,怎麼跟塊死木頭般點不透?人生難得幾回醉,莫使金樽空對月,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懂?此時此地若來上一壺美酒,三五小菜,舉杯當頭遨明月,或慷慨悲歌,或低聲吟哦,這豈非人生一大快事?” 望着那副饞相,齊振天不禁捋髯失笑,道:“臭要飯的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詩人墨客風雅事,看你這副髒猴兒相,披上龍袍也不像皇帝,你若文绉绉、酸溜溜地來上那麼兩句,準會笑掉人大牙,哪裡是觸景生情,分明是又在發饞。

    别急,說不定夏少俠早備豐盛的酒宴等着你呢!” 蒼寅雙目一瞪,戟指怒罵說道:“齊老兒,你這是狗眼看人低,怎麼?我老要飯的難不成生就窮賤粗俗命?你别看老要飯衣衫破爛,長相不好……” 指了指端木少華,接道:“這小子長得又标緻,穿得又體面,他肚子裡的玩意兒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