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裡江湖一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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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天氣,一片肅殺蕭條景象。

     金黃色的枯葉,片片自樹梢跌落,有的飄然遠揚,有的輕輕地落在地上,悄悄地不帶一絲聲息。

     西風裡,一抹血紅的夕陽,灑照在這條古道上。

     古道上渺無人迹寂然無聲,隻有夕陽、西風:肅殺、蕭條、枯葉片片。

    還有那遠近十餘株枝桠光秃,在西風裡掙紮,色呈慘白的白楊。

    此情此景,委實能令一個感情豐富的人抒歎感傷,傷,心酸而潸然淚下。

     然而更令人難忍熱淚的,是一聲突如其來,随西風飄過的長歎,這聲長歎極其輕微,但卻包含了無限令人無法捉摸的東西,沒有人能說出那是什麼,隻是,聞之倍覺心酸…… 蓦地,西風又飄過來一陣緩慢輕微的得得蹄聲。

     随着這陣劃破寂靜的蹄聲,古道遠方幕色中,漸漸地出現了一人一騎。

     西風,又飄送過來一陣吟哦: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 吟聲輕微斷續,也許是藉那陣陣西風,才能傳得很遠、很遠,字字清晰。

     但悲怆、凄涼,較那聲長歎包含得更多。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這一人一騎,在暮色西風裡緩緩地行着。

     近了。

     那是一匹瘦馬,皮包骨,白毛稀疏脫落,而且泥濘斑斑:垂着頭,一步一步地向前邁進,狀如不勝負荷,令人不忍卒睹。

     馬上的人則是一位面色焦黃的中年文士,神色頹廢,雙目無神,恍似大病初愈。

     一襲原本雪白的儒衫,如今也已色呈灰黃,好像經年未洗,滿頭滿睑俱是塵土。

     馬後,搖晃着一個書箧。

    書箧裡,一管通體雪白晶瑩的玉箫,隻露出了幾寸。

     顯然,這一人一騎是飽經風塵,長途跋涉至此,才顯得那麼憔悴,那麼疲乏不堪。

     突然,瘦馬略一跳動,停下了四蹄。

     一聲輕若遊絲的喃喃細語,随之飄蕩在暮色裡: “滿身風塵,滿心憔…… 猛擡頭,舊地重到。

     殘陽西風裡,瘦馬行古道。

     人斷腸,景蕭條。

     刻骨深情一夢裡,對此如何不淚抛。

    ” 傷心辭句,斷腸人,一聲長歎,雨點般的熱淚随着西風遠逝。

     蹄聲又起,一人一騎向着坐落于遠方暮色中,那宏偉肅穆的城池緩緩行去。

     方行不出十丈,突然,這一人一騎适才出現的方向塵頭大起,蹄聲大做,十餘匹高頭健馬快如閃電飄風疾馳而來。

     那中年文士卻是頭也未回,緩緩地将馬兒馳向道旁,讓出路來。

     轉瞬之間,十餘匹健馬已追上了這一人一騎,鐵蹄卷起了陣陣塵土,風馳電掣般自這一人一騎身旁掠過。

     任它灰塵彌空,任由滿路的塵土飛拂一身,那中年文士仍是低着頭,策馬緩行,生似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就在雙方交錯而過的刹那間,那十餘匹健馬群中突然傳出一聲輕咦,一陣馬嘶起處,那十餘匹健馬一齊飛旋,突然停下,好精湛的騎術! 原來,這十餘匹健馬上,全是腰懸長劍的大漢,一個個都是衣着講究、氣宇昂然、雙目放光、威猛絕倫。

     尤其是為首的一匹火炭般的赤馬上,那位環目虬髯的錦袍大漢,眉宇間更流露着一種懾人威嚴,氣質非凡,直令人不敢仰視。

     那華貴裝配,人如虎,馬如龍,一比之下,更顯得中年文士的寒伧、柔弱。

     但是中年文士對橫于道中的十餘匹鐵騎竟然視若無睹,仍然策動他那匹瘦得可憐的坐騎,低着頭緩緩地行進。

     那為首的錦袍大漢,望了望這一人一騎,啞然一笑,微一搖頭,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數年遍尋天下,毫無所獲,不意今日竟在這兒遇上。

    朋友,我想打擾片刻。

    ” 那中年文士呆了一呆,突然勒住馬缰,緩緩地擡起頭來,看了對方一眼,滿面惑然道:“這位,可是喚我麼?” 那銀袍大漢一笑說道:“這條路上我們尚未看見第二個人!” 那中年文士“哦!”了一聲,道:“在下與足下素不相識,不知……” 錦袍大漢一笑說道:“相逢何必曾相識,我有件事兒想和閣下商量一下!” 那中年文土呆了一呆,道:“閣下請講。

    ” 那錦施大漢望了對方那馬後書箧一眼,道:“拙荊性喜音律,愛箫成癡,我不惜重金遍尋海内,但所獲均屬凡品,無一能令拙荊滿意。

    今見閣下書箧中這管玉箫頗為不凡,不避唐突,想請閣下割愛,我不惜千金,不知……” 那中年文士接口道:“閣下目力如神,我這管玉箫确非凡品,然此乃祖傳,恕我難以從命!”說罷,策動瘦馬,就要行進。

     那錦袍大漢忙一搖手,道:“閣下慢行。

    ” 中年文士又勒住馬缰,蹙眉說道:“在下說過,恕難從命!” 那銀袍大漢頗為窘迫地一笑說道:“閣下雅人,以金易寶那是亵讀,這樣行不,閣下若肯割愛,我願以一件家傳至寶奉贈如何?” 中年文士深注對方一眼,道:“閣下愛妻情深,委實令人感動,在下文武兩無所成,身無長技,更無大志,但是生平亦唯愛音律,此箫又系祖傳,故敝帚自珍,愛逾性命,便是傾天下之所有,在下也不能割愛。

    ” 錦袍大漢尚未開口,身旁一名勁裝大漢突然沉聲說道:“好大的口氣,區區一管箫兒能值幾何?我家主人隻是看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故才好言相商,你最好不要太不識相!” 中年文土霍然色變,凝注那勁裝大漢,方待發話,那錦袍大漢已忙将哪大漢斥退,馬上拱手,歉然一笑,說道:“下人粗魯,失禮冒犯,先生雅人,必能容之,我這裡謹代謝過……” 話鋒微頓,略做沉吟,毅然又接道:“正如閣下所說,我愛妻情深,遠勝于愛我自己的性命,強搶掠奪,我不屑為!不過閣下若是執意不肯割愛,我為了愛妻,也就不得不強行購取了,還望閣下三思。

    ” 中年文士聞言臉色又變,冷冷一笑,道:“視閣下不似一般俗人,怎地也做此語?豈不聞君子各有所愛,不奪人所愛,百無一用是書生,但書生尚能不屈于威武,閣下苦是不顧身分,自信下得了手,那麼,請!玉箫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