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關燈
壞人不見得長相有那麼可怕,手段有那麼直接,說不定還長得十分儒雅,可是肚子裡滿腹害人的詭計,比如所謂的——』 又開始演講了,她在心裡歎了口氣,這種「演講狂」的毛病是在她失去記憶之前,還是現在才有的?每次她一提出什麼問題,他就把她當作小學生似的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可是内容卻又多半與她的問題無關。

     『六點了,我們該開飯了。

    』當他說到一個段落時,她溫和的打斷了他。

     『我今天不能在家裡吃晚飯!』他抱歉地看着她:『我特地回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我得趕七點半的英航班機到香港去。

    』 『香港?』 『我有筆很重要的生意,非去不可,談完了我馬上就回來,一定趕得上你的預産期的。

    』 『可是我馬上就要生了,你若不在我會害怕!』她怯怯地看他。

     『傻丫頭!』他笑了:『怕什麼?哪個女人不生孩子的?你不是看過「嬰兒與母親」的錄影帶,裡面說的還不夠詳細?』 『光看錄影帶有什麼用?我又沒真的生過!』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湧上了心口,就像下午那呼之欲出的回憶,隻是這次更強烈、更确實。

     可是他的一陣大笑打斷了她的努力回想:『看你吓成這樣,真傻!乖!别怕!我保證一定及時趕回來,阿貞——』他向後頭喊:『馬上給我收拾行李。

    』 他走了,有種說不出的孤獨包圍着她,但這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她可以把握住這個緊要關頭,集中心神,恢複她舊時的回憶。

     不論她以前是什麼,她都願意去接受。

     慧楓又拾起了那張報紙,也許那張照片有助於她恢複記憶。

    她出神的盯着徐凱文的照片,他的面孔在眼前漸漸擴大了,而且開始掙紮着想變成一個清晰的影像。

    『徐凱文——』突然之間,這個名字使一切豁然貫通。

    這名字,天!這名字是她最愛最愛的男人的名字啊!她這一生,真真正正去愛過的男人! 她全身顫抖,宛若雷殛,一切的回憶就如同水中的倒影,因為波紋的平息而清晰無比。

    她終於想起她是誰了,往事在腦際中一幕幕的出現,一幕幕的震撼着她,她又哭又笑不能自已。

     而這裡——這是什麼地方?她疑惑地注視着蕩漾着粉紅色氣息的卧室,有種窒息的感覺。

    猛地,她由化粧鏡中瞥見自己的腹部。

     這是誰的孩子?誰的? 她張大了嘴巴,可是一點也叫不出聲音來,由於驚駭過度,她的整個睑孔扭曲成可怕的形象。

     孽種! 所有的事都無法阻擋的回來了,啊!秦倫,他的丈夫,因見義勇為替她背起人生的十字架而命喪黃泉的人。

    還有她的老師也是她的公公,那個畫盡生命最後一滴血的畫家,啊!她的白樓,為什麼燒成了一堆灰燼? 凱文——她大叫着,為什麼我懷了這個孽種?你在哪裡? 慧楓熱淚交進,用力槌打着腹部,她不要這個孩子,這個魔鬼嬰兒,它不是她的孩子,它是來懲罰她的魔鬼,它有着最惡劣的血統,天哪!她絕望地、驚惶地敲打着它。

    去死吧!她詛咒着。

    突然一陣破裂的聲音使她住了手,熟熱的一股暖流淌了出來。

     它死了嗎?魔鬼被她打死了嗎? 她又痛苦又興奮的看着液體順着她的腿部滑下,在地闆上聚成一灘,這時候,她才感覺到一股要把她撕裂成兩半的疼痛,她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撲到樯上,緊緊抓住那兒一個凸出來的挂鈎,可是挂鈎一下子就被她猛力的揑碎了,她的身子往下滑落,整個人連氣都喘不過來。

     『我也要死了嗎?』她跌在地闆上時,「死」這個字清清楚楚地掠過她的腦際。

     蓦地,這一生所有的傷痛與挫折又回來了,所有愛她、照顧她的人全都離開了。

    連她那時一心想生下來的孩子也死了,她一個人,孤伶伶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意思?但是又一陣劇痛卻提醒了她,她沒法再忍受了,老天慈悲一點,讓她死吧! 聽到聲音趕到她卧室的是正在看電視的張護士,她本來就聽到一些笑聲、哭聲,但她并不在意,孕婦偶爾會情緒不穩,讓她發洩一下也好。

    可是當她聽到慘叫聲時,她發現不對勁了,『魔鬼!魔鬼!』張護士趴在門上聽見慧楓大叫着的竟然是這兩個宇時,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夫人!』她不顧這些用力拍打着門。

    『讓我進來!』 慧楓無助地看着暖熱的液體繼續流出來,門——實在是離她躺着的地方太遠了,她構不到門鎖。

     啊——又是一陣劇痛吞噬了她,魔鬼在她子宮内不斷疼痛着,那可怕的痛苦,使她充滿恐懼。

     『我不能死!』求生的意志終於戰勝了一切,她要活下來。

    董漢升——他害死了他們兩個,她絕不能倒下去,無論如何,她都要替自己和凱文報這個仇。

     張護士和阿貞終於找到了備用鑰匙,沖了進來,當她看見慧楓奄奄一息,倒抽了一口氣—— 『夫人!』阿貞哭了出來。

     『不要哭!』張護士立刻制止了她。

    『快去打電話給醫生,說夫人要生了,電話号碼在寫字擡的玻璃墊下。

     『夫人,您一定要振作!』張護士抓起她的手腕替她量脈時,然後看她收縮的時間,心不由一涼,照她收縮的頻率來看,恐怕在醫生來之前就會發生危險。

     『夫人!醫生馬上來,您忍耐一點!』張護士一邊安慰她,一邊注意她的陣痛,三分廿秒、三分半、三分四十秒……糟啦!真的要生了。

     『痛!』慧楓哀号着,不是為陣痛使她無法忍耐,而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