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冤家路狹血口攀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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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霍玉蘭攔腰而起,皓腕一翻,撤出了長劍,橫身攔住去路,冷哼道:“你倒想得容易,舊恨未消,新仇又起,就想這麼一走了之嗎?” 康浩惶然道:“姑娘親目所睹,這件事,決非在下……” 霍玉蘭冷冷截口道:“我知道不是你幹的,但你既是楊君達的徒弟,就不能脫去幹系。

    ” 康浩急道:“這件事也決不是我師父幹的,家師已在九峰山承天坪去世,一個死去的人,怎能複活呢?” 霍玉蘭哼道:“事實上你師父根本沒有死。

    ” 康浩道:“當日經過乃是姑娘親眼目睹。

    ” 霍玉蘭木然道:“不錯,咱們都上法元大師的當,那老和尚,假借毒龍珠雪水掩人耳目,私下卻縱放你師父逃離九峰山。

     康浩焦急地道:“姑娘,這隻是臆測之詞……” 霍玉蘭截口道:“但武當掌教在老河口負傷,今夜恒山、峨嵋、太極三大門派又慘遭殺害,剛才你親耳聽見被害人臨終的的指證,這也是臆測之詞嗎?” 康浩語塞,長歎一聲,道:“姑娘-定不肯相信,在下也沒有辦法,不過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徒作争辯,于事無補,告辭了。

    ” 身形二度縱起,方欲離去,不料霍玉蘭長劍一抖,招發連環,竟向康浩接連攻出三劍。

     康浩雙袖急揮,化解開三招劍勢,去路已被截斷,不覺愠怒道:“姑娘意欲如何?” 霍玉蘭冷冷道:“我不想傷你,但在你師父沒有授首伏誅以前,必須将你武功廢去,暫時拘禁,以免你助纣為虐。

    ” 康浩挑眉道:“這是姑娘的意思?” 霍玉蘭戰鬥道:“也是三大門派今夜的決議。

    ” 康浩怒火頓起,仰天冷笑道:“姑娘以為在下會束手受辱麼?” 霍玉蘭叱道:“事到如今,隻怕由不你”話落劍出,搶中宮,踏洪門,一劍當胸刺到。

     康浩腳下斜退半步,側身避開劍鋒,虎腰一轉,木劍已撤到掌中,低喝道:“撒手!”圓鈍的劍尖一吞一吐,反點霍玉蘭右手腕脈。

     霍玉蘭抽劍撤招,卻不肯退讓,寒光迎面暴展,竟欲以劍鋒硬削康浩的木劍。

     兩人出手俱都迅捷異常,雙劍交綏,但聞康浩一聲冷笑,木劍忽然倒轉半匝,“卟”地一聲,劍杯已敲在霍玉蘭玉臂“偏曆”穴上。

     康浩趁機欺身上步,木劍順熱一撥,沉聲道:“閃開了!”’霍玉蘭拿樁不住,踉跄沖出三四步,一交跌倒地上。

     等她掙紮着躍立起來,康浩的人影早已掠下土崗,消失在竹林深處了。

     霍玉蘭羞憤交加,跺腳大罵道:“姓康的,你等着吧,總有一天,姑娘要砍你一千劍,一萬劍……”氣無可洩,拾起長劍一折兩段,複又掩面失聲痛哭。

    口口口口康浩脫身離開土崗後,其實并未去遠,直到天色大亮,才返回客棧-整整半夜,他都在城效附近搜尋兇手的蹤迹,結果卻毫無所得,失望而歸。

     他決不相信師父會是殺害三大門派的兇手,可是,又存着一絲自私的企盼,希望真的出現奇迹,師父當真沒有被害死。

     對于發掌教清虛道長的負傷,以及三大門派的慘遭殺害,起初,他懷疑是有人假扮成師父的模樣,故意四出行兇作惡,意圖嫁禍。

     但幾經思索,又覺得這份懷疑不可靠,因為其中有兩件事,令人困惑不解。

     其一,師父既已在承天坪遇害,那假冒之人為什麼仍不罷手? 其二,兇手在短促的空隙中,連斃三大門派掌門,武功之高已臻化境,除了師父的“魔劍十三式”,世上還有什麼人具此功力? 假如師父未死,他為什麼不給自己一點音訊,假如已死,是誰在假冒師父?其目的又何在呢? 還有“定穴護元帶”上的店戳,少林法元大師在馬嶺關告訴自己的話這些錯綜複雜的事,真僞難辨,疑窦叢叢,使人如堕五裡霧中。

     于是,他在客棧裡略事盥洗,用了些飲食,便匆匆收拾,離開了太原府。

     出城之後,打開鴿籠,放出了第一隻信鴿,并在鴿腿鉛管内,附上一紙簡柬,柬中隻有短短十幾個字:“謠傳家師尚在人世,趕赴少林查證中。

    ”口口口口嵩山少室峰下的少林古刹,自達摩東渡駐錫以來,向執武林之牛耳。

     數百年内,少林武技馳譽天下,俨然中原第一大派,其後武林奇才輩出,終南一劍堡堡主“一劍擎天”易君俠和“風鈴魔劍”楊君達齊名江湖,并稱“武林二君”。

    此外,又有“大荒三老”、“黑谷四兇”,以及所謂“三莊二島一竹林”等正邪高人崛起,各負絕技,争霸武林,少林派才顯得老大衰微,漸趨沒落。

     傳至法元大師掌教,恰是少林開山第二十代,老和尚以奇佳禀賦,苦練“金剛降魔大法”,十年面壁,終獲大成,時值江湖清平,老一輩的異人紛紛歸隐,法元大師發奮圖強,振衰起弱,少林威譽複盛,重又領袖中原四門五派。

     誰知就在全派僧俗弟子雄心鼓舞,力争上遊的時候,法元大師由九峰山承天坪返來,突然下令封山,并且将掌教一職傳給了師弟法明大師,自己則退居長老閑位,從此嚴禁少林弟子離寺,不得再與聞江湖事故。

     這等于宣布少有由四門五派中除名,自願退出武林。

     全寺僧從雖然人人驚疑,卻沒有人敢詢問原因,繼任掌教法明大師也不肯代作解釋,隻是嚴格折豐師兄所頒令谕,偌大名山古刹,竟成為與世隔絕的禁地。

     從此,少室峰下香客絕迹,那座勒封金匾的寺門,也終日緊閉,和尚們雖然未廢佛課,卻已意興闌珊,過着自耕自食,索然寡味的日子。

     這天一清早,康浩單人隻劍,出現在少林古刹前的林蔭道上。

     他一路兼程趕來,天明才抵少室峰下,将馬匹寄存在附近農家,背負木劍,帶着一身風塵,徒步登山。

     少林寺的山門緊緊閉着,門前鮮苔滿階,松針遍地,看情形,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出了。

     康浩側耳凝聆,寺中仍有鐘聲誦經的聲音,劍眉微挑,便舉手叩門。

     一連叩了三遍,門内毫無回應,康浩不禁微怒,一提真氣,朗聲叫道:“開門啦!” 這一聲蓄真力的喝叫出口,直震得門上積塵和十丈松針籁籁墜落,寺内鐘聲立止,但山門緊閉如故,仍未開啟。

     康浩訝忖道:“奇怪,天都大亮了,這些和尚兀自不開寺門,躲在裡面鬼鬼祟祟,在弄什麼玄虛?” 心念突轉,抖擻上步,左手掌心已按向門扉。

     适時,一聲佛号起自身側,道:“阿彌陀佛,施主意欲何為?” 康浩撤掌旋身,見一名中年僧人,正雙手合十肅立牆轉角處,目光炯炯瞪着自己。

     顯然,這和尚是從另一道側門出來的,不過站在那兒一直沒有出聲罷了。

     康浩心裡有氣,語氣自亦不善,冷冷道:“總算出來了一個,我還以為少林寺的和尚都死光了呢!” 那中年僧人目光一閃,也有了怒意,上下打量康浩一遍,才冷然答道:“少林封山已有數朋,門側招示猶在,施主莫非跟瞎了,看不見?” 康浩一怔,退開數步,揚目一望,果然,寺門左首牆上,貼着一張已經褪色的紙招,寫着“本寺即日封山,敬請香客止步”兩行字迹。

     那中年僧人說的不錯,紙招上日期,距今已三個多月,隻因自己來時匆匆,沒有留意到牆頭招示。

     不過康浩人在氣頭上,往往會強詞奪理,康浩雖明知自己理屈,仍然不認錯,把頭一昂,冷笑道:“這是對一般香客而已,但在下卻不是進香禮佛的香客。

    ” 中年僧人訝然道:“那麼施主來此何事?” 康浩道:“我是特來拜訪少林掌孝法元和尚的。

    ” 那中年僧人怒意更濃,沉聲道:“施主年紀輕輕,何以如;此狂妄,‘和尚’兩個字,豈是施主叫的呢?” 康浩臉色-沉,道:“他本來就是個老和尚,不叫他和尚難道該叫他尼姑?” 中年僧人勃然大怒,叱道:“少林雖已封山,卻不容狂徒上門撒野,施主若仗悖幾分功力,以為少林好欺,那就找錯主意了。

    ” 康浩曬道:“和尚,你别口口聲聲把少林兩個字擡出來唬人,老實告訴你吧,如今事過境遷,在下已經一再忍耐了,若是三個月以前,早叫你爬着回去,誰還耐煩跟你說這些廢話?你想拿少林寺的招牌吓唬在下,那才是打錯了主意哩!” 中年僧人氣得眼中冒火,乾指喝道:“小輩,報上名來!” 康浩冷屑地道:“憑你還不配問我姓名,識趣的,快去把法元叫出來,我沒有工夫跟你這種小沙彌閑扯。

    ” 中年僧人-擺大袖,身形倏忽欺近,沉聲道:“好!貧僧就叫知道少林小沙彌的厲害。

    ”聲落,單掌一亮,五指微屈如鈎,飛快向康浩肩頭扣了下來。

     康浩傲然一嗤,負手屹立,連正眼也沒看那和尚一眼。

     中年僧人也非弱者,一見康浩氣定神閑之狀,便知道自己這一抓多半要落空,招至中途,突然吐氣開聲,掌心一登,變抓為推,人已藉勢仰面倒射,退了回去。

     哪知事實卻不如他想的簡單,掌力才吐,對面的康浩忽然失去了人影。

     中年僧人一掌拍空,情知不妙,急使“金剛拄地”身法,沉氣欲落…… 饒他應變再快,康浩早巳在身後蓄勢而等,和尚腳甫沾地,衣領一緊,已被康浩挾脖子抓住,振臂一抖,笑道:“對不起。

    暫借尊頭,作一次撞門槌吧!” 中年僧人身不由己,飛丸般直向寺門撞去,任是“金剛拄地”,“神針定海”,“千斤墜”全都無法歇止身體去勢,無奈何,隻得急忙運氣,護住頭頂…… 那中年僧人撞開寺門後,仍然力道未衰,箭矢般直向廣場中飛去。

     中殿中正在做早課的和尚齊吃一驚,刹時人影飛閃,迎出來五六個,紛紛張臂,打算淩空接住那中年僧人。

     蓦地,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硬接不得,閃開了!” 群僧聞聲突然分開,殿中黃雲似的掠出一個老和尚,大袖迎着來勢一拂一抖,雙掌齊出,一式“天壇授印”托住了中年僧人。

     托是托住了,老和尚一身黃色袈裟鼓蕩如潮。

    肩頭連晃幾晃,才算拿樁站穩。

     在場群僧,個個變色,卻聽一陣震耳大笑,康浩已施施然跨進寺門。

     黃衣和尚霜眉一皺,緩緩放下那中年僧人,一雙精芒四身眼神,凝注康浩,瞬不瞬。

     好半晌,才舉步迎上前去,肅容問道:“少施主可是姓康麼?” 康浩一臉傲色,點頭道:“不錯。

    ” 黃衣和尚又道:“這麼說,少施主就是風鈴魔劍楊大俠的傳人了?”.康浩不禁微詫,挑眉笑道:“老和尚,你認識我?請教法号是……” 黃衣老和尚雙手合十,接口道:“老衲法明,現掌少林第二十一代門戶。

    ” 康浩訝道:“那法元和尚呢?” 法明大師斂容道:“家師兄業已退位,現為本寺長老院護法。

    ” 康浩釋然一聲“哦”,拱手笑道:“原來是新任掌教,失,做得好!” 法明大師微-欠身,道:“豈敢,少施主駕莅敝寺,想必是為令師仰毒九峰山之事吧?” 康浩談淡-笑,颔首道:“看來在下心意,早在掌教預料之中了。

    ” 法明大師斂容道:“家師兄自九峰山返寺,就料少施主會來,少林全寺僧衆,亦已恭候多時。

    ” 語聲微頓,回頭向一名随侍僧人吩咐道:“傳谕下去,鳴鐘聚衆。

    ” 那随侍僧人神色立變,俯首恭應一聲,飛步而去。

     當!當!當! 刹那之間,一連串宏亮的鐘聲,由鐘樓上傳送出來,其聲悠楊,響徹山谷。

     鐘鳴九響一歇,周而複始,共計九九八十一響,是名“九晶蓮台”。

     這是少林寺最緊急的命令,代表着掌教因特殊重大事故,下令召集全寺弟子。

     是以,鐘聲一起,全寺千餘名僧俗弟子,立即像蟻群般分由全山向大殿廣場彙集,各按職位等級,列隊肅立候令。

     鐘聲未落,千餘僧衆已經到齊,廣場上黑壓壓擠滿人,卻靜得聽不到一點聲。

     法明大師又命人從膳堂擡來一隻巨大木桶,桶中注滿清水,然後由懷中取出一個玉盒,揭開盒蓋,長在左掌上。

     玉盒上,是一粒龍眼般大小,碧綠渾圓的珠子。

     隻見法明大師滿臉凄迷之色,目注盒中綠珠,口裡喃喃念道:“其形沌沌,其色蒼蒼,與人何尤?于爾何傷?毒珠!毒珠!何乃不祥。

    ” 話落,一聲浩歎,腕間微微-揚,将盒中珠子飛投桶内。

     綠珠-入水中,整桶清水突然沸騰起來,翻翻湧湧,宛如鼎煮沸一般。

     不久,水波複歸平靜,桶中清水已變成碧綠色,那粒珠子卻溶化不見了。

     康浩不知那綠色珠子,就是害死師父的“毒龍珠”,故而一直負手卓立丹揮檐下,冷眼旁觀,沒有開口。

     法明大師調好毒水,合掌轉身,凝重地道:“少施主看清了?少林寺僧衆俱在,桶中毒水,沾唇立斃,隻須老衲一聲号令,千餘弟子便将分飲這桶中毒水,少林一脈,也至此而絕,少施主有何感想?” 康浩聳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這是你們的事,和在下有什麼關系?” 他說的本是老實話,心想:我是找法元和尚查證師父生死之謎,事情真象未明之前,是敵?是友?尚難認斷,你們弄出這些陣仗難不成倒想拿“死”來要脅我? 但話人法明大師耳中,卻全不是同樣滋味,霜眉微軒,冷然一哂,道:“少施主慶不愧楊大俠傳人,千餘條性命,竟不值施主一顧……” 康浩最厭惡别人譏辱師父,頓時不悅道:“家師在承天坪上含冤慘死,四門五派中人,誰又‘顧’過了呢?”’法明大師精日炯炯,沉聲又道:“但老衲要請問少施主一事,九峰山會,乃四門五派共同行動,家師兄以悲天憫人胸懷,不忍見令師慘遭兵解,仰毒飲鸩,亦出令師自願,少施主何以恩怨不分,獨罪少林?” 康浩未加思索,接口應道:“在下如查明家師負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