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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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裁得極細的繃帶将自己細細包好。

    這繃帶裹得很緊,便如皮膚般妥帖,能減輕行動時摩擦産生的痛楚。

    這時,他心裡便一片甯靜祥和,什麼恢複武功、行俠仗義都被抛到腦後。

    他一門心思所想的,隻是仔細捕捉黎青冰冷的指尖在他滾燙肌膚上滑過的感覺,仔細品味黎青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低沉語調,仔細辨認眼前這個模糊的人影。

    就仿佛黎青對他來說,便是天地間的一切了。

     此刻雲舒懷神功初成,喜不自勝,自然希望與最心愛的人分享。

    當下輕手輕腳閃到大樹背後,耳聽黎青的腳步一步步輕輕走來,他竭力控制氣息,便要從後邊吓她一吓。

     眨眼間黎青便來到樹下,停下腳步,耳邊傳來衣衫的摩擦聲,似是她正東張西望地尋找自己。

    雲舒懷猛地轉出身來,大叫道:哈!他的聲音嘶啞,乍然開聲,便隻能發出這樣的響動。

     黎青往後退了一步,大笑道:哎呀。

    真吓人啊。

    口中說吓人,實則語氣平和,殊無慌張之意,竟是連作假也不屑一裝。

    雲舒懷為之氣結,奈何黎青的脾氣向來如此,他愛的也便是這率直的秉性,當下隻好苦笑道:姑娘啊,你到底有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黎青笑道:好像沒有吧。

    她的聲音低沉,奪魄勾魂。

     雲舒懷心中一蕩,突然鼓足勇氣,張開雙臂将黎青抱在懷裡。

    黎青猝不及防下,已被雲舒懷攬了個結實,驚得大叫一聲。

     這回怕了吧? 黎青苦笑道:怕死啦。

    你可以放手了吧。

    她口中說笑,雲舒懷卻在她身後摸到一個包袱,大吃一驚:呵包袱?你要去哪裡? 你的傷既然好了,我當然要繼續四方遊曆放手,放手我再跟你說。

     雲舒懷心神激蕩,哪裡肯放?他臂上加力,猛然湊臉過去,久已失靈的鼻子此刻卻隐隐約約聞到一絲幽幽香氣,隻覺腮邊一軟,已貼上黎青的臉頰。

    黎青的身子蓦地僵住,雲舒懷轉過臉來,迷亂地輕吻黎青玉頸香腮,口中喃喃道:呵不要走,不要走!青兒,我喜歡你啊 黎青陡然身子僵硬,張口結舌:是麼 雲舒懷吻在她耳垂上:呵嫁給我吧不要走 突然之間,黎青奮力掙紮。

    她的力氣固然不及雲舒懷,但乍然發力,瘦硬的手肘重重撞在雲舒懷胸前,雲舒懷便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她掙紮時的不容質疑。

    他是君子,自不願用強,木木放手,沉吟道:呵你不喜歡我? 黎青道冷冷道:雲大俠,你我萍水相逢,說得上什麼喜歡不喜歡?更别提什麼談婚論嫁了! 雲舒懷大駭:呵我們我們已經朝夕相處半年多了呵你那樣照顧我,我們你 黎青截口道:我照顧你又怎樣?莫不成你是黃花大閨女,身子金貴,别人摸不得看不得?我摸了看了便得負起責任,不能始亂終棄? 雲舒懷讷讷道:呵呵 黎青歎道:雲大俠,我是個大夫,你傷勢嚴重,我要救治你,怎麼做都是本分。

    我一個姑娘家都不說什麼,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還如此計較?若是我舉止不檢,讓你生出了什麼誤會,那是我對不住了。

    咱們以後還是朋友。

    她連珠炮般說完,停一停才問道:行麼? 雲舒懷掙紮道:呵我,我是真喜歡 黎青輕笑道:喜歡?除了治傷之外,咱倆還有其他交情嗎?當初看你所受之傷,是我行醫多年未逢的難題,為超越自己的醫術極限,我才陪着你在此離群索居,可外面四方人情風物,我還沒見識遊曆過,而你,也許注定要留在此地吧請你高擡貴手,我們還是做朋友吧!說着她悠然走下山坡,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好不容易痊愈的身體,千萬不要又出事情才好聲音越來越遠,終于聽不見了 雲舒懷愣愣坐在原地,腳下青草柔柔,他一顆心卻亂得不成話。

    他平生高傲,在江湖中殺人放火,生也好、死也好,從沒向人低頭說半句軟話;争名也好、奪利也好,既不珍惜,失去了也全不惋惜。

    可是這一回! 這一回,是他頭一次将自己一顆熱滾滾的真心全無保留地掏出來,誰知卻被人三言兩語就澆得冰涼。

    一時之間,雲舒懷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胸中煩悶欲嘔,腦中一遍遍回想方才黎青的話,翻來覆去都是那一句你,也許注定要留在此地吧! 不知不覺,已入夜了。

    夜風習習,萬籁俱寂。

     突然,靜夜裡傳來雲舒懷的一聲慘呼:老天爺,你為何如此待我!黎青啊,如果我還是以前的赤手白雲雲舒懷,你還會說這些嗎?他的聲音空曠,靜靜散向四邊,卻沒有一點兒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