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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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前—— 邬若玫站在院子裡的天井裡,擺正了幾盆新買的山芙蓉,滿意地看着眼前一排姹紅美景。

     今年的冬天暖得快,年還沒過,太陽便鬥紅得讓人想迎接春夏,灼烈光線曬得泥土和綠葉全飄出了淡淡的香氣。

     她走到一旁的日式矮榻,在父親旁邊坐了下來。

     「爸,擺這樣如何?」她笑着問道。

     邬鎮東放下手上書本,仔細端詳起庭園新景。

     圓形花圃裡,鮮亮的山芙蓉對映着幾盆聖誕紅,一旁的方正小菜圃裡,花椰菜與甘藍菜也正綠意盎然得緊,眼前一切瞧來,無一不是田園情趣。

     「好好好,果然還是女孩子家心細。

    要不是你回來了,這院子八成要敗廢到天荒地老了。

    」邬鎮東笑着撫摸了下女兒的發,病容雖不甚有精神,卻很是平靜。

     邬若玫勾起唇角一笑,将頭靠在爸爸的肩膀上,陪着他靜靜地坐着。

     自從爸媽在五年前離婚後,這處院子就再沒人打理過了。

     去年媽媽去世,她從南部再度回到這處大學派給爸爸的日式宿舍時,一度覺得這裡不像她記憶裡的家,反倒是類似于日本恐怖片裡的古舊鬼屋再現。

     「咳咳……」 邬若玫一聽到爸爸的咳嗽聲,馬上送上一杯溫水。

     邬鎮東細瘦手臂捧着溫茶,緩緩啜了幾口後,慢慢地說道:「現在有你陪在爸爸身邊,爸爸就算離開人世,也沒什麼不滿足了。

    」 「爸,你答應過我不說洩氣話的。

    」邬若玫仰起白玉小臉,蹙着眉對爸爸搖了搖頭。

     「傻丫頭,這哪是洩氣話。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這是想得開。

    」邬鎮東笑了笑,瘦削臉上的皺紋因而變得更加明顯了。

     砰砰砰砰砰……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石破天驚的敲門聲。

     「邬老頭!快開門唷!我回來找你喝酒了!」 這人是誰?怎麼這麼沒禮貌?邬若玫柳眉微蹙,看向爸爸。

     他正激動地站起身,清瞿臉孔笑得像個孩子。

     「武聖揚,你這個死小孩,我還以為你死在大陸哪座荒沙大漠裡了!」邬鎮東大笑地回吼着,精神立刻抖擻了起來。

     武聖揚?!邬若玫想起這個爸爸一天到晚挂在嘴裡,說到害她有點吃味的名字。

     她隻在爸的相簿裡看過武聖揚—— 照片中,武聖揚留着「一顆」麥克風似的爆炸頭,雙手叉腰,仰頭笑得很豪邁,讓人想遺忘都不成。

     「邬老頭,你忘了禍害遺千年這句話嗎?我這種貨色要死,還得等上很久啦,喂!快點來開門啊,隔門叫嚣算什麼好漢啊!」武聖揚在門外又笑又叫又喊的,隻差沒動手去拆門了。

     「快去開門!」邬鎮東拄着拐杖,勉強站起身,目光卻是炯炯有神。

     「好。

    」 邬若玫望着爸爸臉上的雀躍神色,不禁也跟着揚起了嘴角,好久沒看到爸爸這麼開心了。

     她上前打開門,一陣狂風旋即掃了進來。

     「謝了,眼鏡妹!」 邬若玫怔了下,不自覺伸手扶了下臉上的黑色大鏡框。

     還來不及捕捉武聖揚的模樣,他已經一把沖到了她爸爸面前,一老一少抱成一團,驚天動地地狂笑了起來。

     邬若玫看着爸爸笑咧了嘴,像個老頑童一樣地跳跳叫叫着。

    她咬住唇,覺得好想哭,在她小時候,爸爸一開心時就是這模樣的。

     看來爸爸和武聖揚的感情當真很好啊! 邬若玫悄悄擡眸,望着武聖揚紮成馬尾的長長直發,心裡不禁有些發噱。

    從麥克風爆炸頭到一頭長發,這人難道就不能留些平常一點的發型嗎? 「嘿嘿,邬老頭——」武聖揚黑眸發亮,猛笑猛拍着邬鎮東的後背。

    「你怎麼瘦成這副德行,太想念我了不成?」 「你以為我愛這麼仙風道骨啊!邬老頭得了肺癌,醫生說最多活不過半年了。

    」邬鎮東回拍他的肩,大聲地說道。

     武聖揚的所有動作霎時停格。

    他望着邬鎮東,像頭被箭射中卻沒法置信的獅子,久久都沒法子移動半分。

     邬若玫站在一旁,輕咬住唇,秀美眸子漾着淚光。

     爸對生死之隔,确實看得豁達,但是旁邊的人,總還是要花些時間才能适應啊。

     「你這家夥幹麼紅眼眶,我又不是馬上就要駕鶴西歸了。

    」邬鎮東用手肘給了武聖揚一拐,瞪他一眼。

     「我紅眼眶是因為一天一夜沒睡了,不然我幹麼紅眼眶?人生自古誰無死,恁是英雄好漢也通通得死,咱們哥倆今天來個不醉不歸!」武聖揚毫不扭捏地擦去眼角濕意,攬着邬鎮東的肩,就要往屋内走去。

     「好!小玫,去拿酒來。

    」邬鎮東樂了,連忙大喊。

     「醫生說你不能喝酒。

    」邬若玫一道柔軟聲,馬上斬斷這兩名熱血男子的興緻。

     「邬老頭,你什麼時候請了個小女傭?她滿十八歲了沒?你虐待童工喔?」武聖揚懷疑的目光在邬若玫身上瞄過來又瞄過去,皺起的濃密三角眉說有多霸氣就有多霸氣。

     「呿,什麼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