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琴韻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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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總管何峽恰好來到太樂坊,不知向樂官們交待什麼事?而在平時,普通樂師們演練曲子的地方,他是很少來的。

    一般情形下,隻有到了樂坊準備正式演出前的彩排時,他才會前來審聽一遍。

     當時,何峽正向樂坊的總管交待一首新曲需要注意的幾個地步。

    突然,他停下說話,凝神聽了聽,原來,樂殿那邊,似乎有一陣玎咚的箜篌琴聲。

     對音樂的敏銳辨别力,使何峽丢下樂坊總管,兀自徑直匆匆來到樂殿來:隻見空曠偌大的樂殿裡,一個身穿低等樂伎粗布衣裳的小丫頭,正坐在那裡,如癡如醉、忘我地彈着箜篌! 何峽靜靜地站在那裡,聽着她玎玎咚咚地彈着琴,弦音的優美,指法的娴熟,還有粗布衣服也遮不住的小丫頭那驚人的幽姿逸韻,一時間,令何峽直疑是天人飄臨凡間,在信手撥奏。

     此時,諸多的宮伎和樂師也已紛紛來到樂殿,見太樂署的大太監都站在那裡聽得發呆,衆人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各自默默伫立在那裡,屏息斂氣,一時,也全都聽得如癡如醉了! 一曲結束,含煙擡起頭,見樂殿内外竟然烏鴉鴉地站了一大片的人時,一時驚得神色大變,又見太樂署的大總管,樂坊的總管都站那裡直眉瞪眼地看着她,衆多的宮伎樂師們也站在那裡直直地盯着她,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趕忙提裙跪下,請總管處罰。

     何峽搶先伸手去扶道:"何過之有?快請起來。

    "轉臉問樂坊總管,"這,這個小丫頭是誰?以往,怎麼沒聽說過?" 當他聽樂坊的總管禀報,才得知含煙原是剛剛被誅殺的賀若弼和南朝安平公主的女兒時,一時間,什麼都明白了! 怪道,就算未聽其彈琴,他當即也能看出來,這位女孩兒身上那種遺世獨立的超然風情。

     樂坊總管當然也是識才的,此時也搖頭驚歎:"内侍送她過來時,隻說她會吹幾下笛子,我聽了,樂感不錯,也有天賦,隻是技藝卻算不得精。

    所以才分配她一面練習,一面打雜的。

    可是,她自己從未提出說她會彈箜篌。

    更讓人意外的是,小丫頭的箜篌竟然彈得如此驚人?" 何峽點了點頭,當下就決定,把含煙調到了他太樂署小樂坊。

     含煙被調到太樂署的小樂坊後,何峽收她為關門弟子,從此親傳親教。

    雖說,這裡面也有自家伯父何泉與賀若弼、高颎等人的私交一向笃好的原因,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發現小丫頭身上所具有的驚人的音樂天賦。

     含煙的音樂才學和箜篌琴藝,在何峽的每日親教下越發精進過人了。

    而整整十年來,何峽對含煙始終都是懷着一種無以言說的愛悅和惜憐之情,對她時時處處都是設法關照。

     對含煙的發現,令何峽猶如尋覓到了一曲世間罕有的天庭妙曲。

    而含煙也成了他音樂生命中的一樣價值連城的珍寶,是上蒼派到自己身邊來,對他生命的一種慰藉和補償——從他入宮十多年來,整個景華宮内,雖說皇家樂坊的宮廷樂師中高手無數,然而,唯有含煙一人的琴韻弦音,才有一種真正能令人聞之物我兩忘,有着别人所無法企及的冰潔空靈和悠遠缥缈…… 聽含煙彈琴或是與含煙琴箫合奏,是他生命中最大的享受了。

     何峽幾乎從不讓含煙以女孩子的本相演奏樂曲,平時也隻令她在太樂署内,或是練琴譜曲,或是讀書作文。

    即使偶爾讓她參與一場公開的演樂,也會命她換掉宮娥的衣裝,換上宮中閹人演樂專用的巾冠袍服。

     含煙是他不願示人的秘密珍藏…… 時值天下動蕩,陛下從長安一路到洛陽,眼下又要再從洛陽遠渡江都,連他這個一向難被俗事打擾的人,心内也難免生出幾分的躁亂情緒。

    望着面前沉浸于音樂中如癡如醉,物我兩忘的含煙,何峽不覺暗自感歎:眼見朝廷就要大舉南下了,整個宮掖從上到下,無不惶惶不可終日。

    難得她,至今還能閑雲野鶴一般,琴心音韻裡也無半分的躁動,着實令人感到奇罕! 含煙一曲即終,又彈了一曲《淩霄醉》。

     她一直深深感激何峽對她的知遇之恩。

     在宮掖,在樂坊,有很多和她一樣的姐妹,特别是像她這樣更低人一等的罪人之後,一旦淪為宮伎之後,不僅要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