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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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面對他時,才感覺到這是一件多麼艱辛的事。

     一直熬到衆人離去,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仍舊彷徨無措。

     大樓的守衛準備關掉電源,她不得不起身離開,拖着沉重的步伐,由四樓樓梯一步、一步往下走。

     邁出大門,迎面一陣熱氣襲來,她覺得喘不過氣。

     掙紮着,慢慢轉動頸部,看到了坐在遠處石階上的馮子海,他手裡叼着煙,落寞地看向遠方的天際,那背影,寂寞得讓她心碎。

     她的雙腳像是生了根,動不了。

     四年前在餐廳角落偷偷看他、聽他唱歌的情境,那樣渴望見他又不敢見他的心情,鮮明地在她腦海中重演一遍。

     隻是現在,多了更多無法厘清的複雜情感。

     像感應般,馮子海轉過頭來對上她的視線,他不起身,也不喚她,隻是靜靜地,與她相望。

     夜幕低垂,大樓的燈光一層一層熄滅,不知情的行人,數次中斷兩人的視線,待人影走過,他仍靜止不動,仿彿要化成一座雕像,恒久凝視。

     她如石柱般立着,停在舌尖的是刻薄的話,内心卻激蕩着苦楚與心酸。

     她不明白,四年前,她來找他,他連看也不看一眼,四年後,這樣的等待又有什麼意義? 當年,是他不要她,對她純然獻上的一顆心棄之如敝屣,現在為何又要來招惹她? 她回想着這些年封閉所有知覺,麻木度日的苦楚,鼓起勇氣,走向他。

     “馮子海!你到底想怎樣?我都說了,我對你已經沒感覺,沒感覺,你聽清楚了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已經造成了我的困擾。

    ”她一鼓作氣,火力十足。

     他仍看着她,仿彿要辨視真僞,深深地,從她的雙眸,看進她的心底。

     她兩手往腰上一插。

    “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事,拜托你,不要再纏着我!還有小喬,難道你就這麼自私,全然不顧别人的感受?” “我沒有想纏着你,隻是想再多看看你。

    ”他沒受她的怒氣影響,靜靜地說。

     喉嚨因為長時間沒說話,粗啞緊澀。

     “好,你看!”她坐到石階上,正對着他。

    “你看個夠,看夠了,以後就不要再出現。

    ” 他果真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濃郁的、綿密的情感從眼神中清楚的傳達出來。

     章純缦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前一刻莫名的勇氣消退了,在他深情的凝視下,畏縮地将視線調向遠方。

     五分鐘過去—— “夠了沒?” “不夠。

    ”他輕聲回應。

     又五分鐘過去—— “可以了吧?!”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覺得自己沒用,心跳愈來愈快。

     “還沒。

    ” “你到底要看多久?!”她開始坐立難安,卻始終不敢再轉頭看他。

     “如果我說,一輩子都不夠呢?” “什麼?”她扭頭想罵他無賴,卻被他的吻封住了後面的話語。

     他的手勁很大,扣着她的後頸,一手貼上她的背,将她拉近,她窄裙下的大腿緊緊地貼附着他修長的腿,摩擦着她敏感的神經。

     他的吻愈來愈濃烈,吻得她天昏地暗、力氣盡失,一雙舉在半空中想槌打他小手落在他肩上,變成微弱到連蚊子都打不死的輕拍。

     他終于離開她的紅唇,額頭抵着她的,在章純缦尚未回神前,熱切地告訴她:“我愛你,從未改變。

    ” 章純缦愣了一下,給他的回答是——握起拳頭,往他胸口奮力一槌。

     她羞憤地撐起發軟的雙腿。

    “這種謊言,四年前你已經說得夠多了,我不會再相信你的鬼話!” “小缦,我沒有騙你……” “你閉嘴!”她用手臂拭去唇瓣那屬于他的濕熱觸感,拭去由淚腺冒出的淚水。

    “沒錯……我以前是笨,笨到傻傻地到台北來任你羞辱,你很得意是嗎?覺得好玩是嗎?四年前玩不夠,現在要再故技重施?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他要去拉她,她如瘋了般尖叫地掙開他,拉扯中用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發麻發燙的掌心讓她震驚于自己的沖動,她想道歉卻無法開口,最後,隻能任淚水奔流,轉身跑開。

     奔跑的速度讓她滑下的淚水交織縱橫,她不可抑制地大哭,那滿腔的羞憤如海水倒灌,将她吞噬。

     她恨自己就像毒品上瘾般,完全無力抗拒他的吸引力。

     她輸了。

     她痛苦地想着,天下之大,究竟要逃到哪裡,才能徹底地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