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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勵才把自己的繡品拿出來寄賣;本來是不存期望的,孰料最近幾年,西方世界吹起了中國風,她繡的絲巾啦、手帕啦、襯衫啦竟然賣得相當不錯。

    當初學湘繡隻是當作一種興趣,絕未料想到,有一天真能拿它來營生。

     「對了,我剛才遇到我小叔和他男朋友大衛──」趙紫绶突然說。

     「就是開室内設計工作室的那一對?」 「對,室内設計是大衛的專長,查爾斯隻是幫他管行政而已。

    總之,他們工作室最近承接一個新藝廊的開幕酒會,對方好象要求把現場布置成東方調,最好能有一些刺繡之類的,大衛正在發愁找不到人。

    我一聽,刺繡,那不是妳的專長嗎?就請他們有空到店裡來找妳談談。

    」 藝廊?成萸下意識想找借口回絕。

     「那是什麼樣的case?規模會不會很大?我學刺繡隻是興趣而已,不曉得自己的能力夠不夠。

    」 藝術曾經是她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雖然她一直以來扮演的身分隻是陪客。

    五年前和符揚分手之後,她幾乎是刻意地隔絕自己碰觸到任何藝文信息的機會。

    報紙一送到手,直接把藝文版抽掉;電視一播到藝文節目,立刻轉台;走在街上,看到藝廊便低着頭快步通過;連哥哥打電話來時,她都不願他提。

     她完全不知道符揚現在人在哪裡,過得如何了。

    她猜想,他應該還待在英國吧! 說是恨是怨嗎?倒也不是。

    符揚并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

    他們的分離,隻是環境塑造性格,性格造成命運。

     不恨不怨,卻痛。

    無論願意與否,符家在她成長過程都占有極大的比重,她不是無心無情的人,即使對于去枷斷鎖的渴求勝于一切,硬生生的割舍,仍會疼痛。

     于是她刻意放空,不去碰觸心頭的這塊禁地,起碼現在還不能夠。

     當年決裂之後,台灣她是不想待了,英國也不能去,想來想去,隻有和大學同學一起來到紐約。

     這五年來,說不上大富大貴,但她一直有工作做,日子安安定定,最重要的是,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可以全然的做自己。

    不必壓抑性情,不必應承任何人,不必再接受别人硬施加的好,心态上全然的解放。

     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成萸,現在想起來,恍如隔世。

     「隻是談談而已嘛,他們在中國城也看過幾位婦人的繡工,不過嫌那些作品太老氣了,不夠有現代感。

    妳既懂刺繡,年紀又輕,或許跟他們聊得起來。

    」趙紫绶委婉地說。

    「就當幫我一個忙吧,查爾斯他們正焦頭爛額呢!」 紫绶是好意介紹一份外快給她,她這個受惠者倒顯得不領情了。

     「嗯……那就謝謝妳了。

    」成萸輕聲說。

     ******bbs.*** 後來大衛他們與她直接約在那間藝廊碰面。

    令她意外的是,連藝廊的老闆都來了。

     老闆是一位三十出頭的英國女人,棕發棕眼,五尺二吋,長得有點圓潤,雖然不算美人,卻給人家很舒服的感覺。

    她的腳步彷佛永遠停不下來,燦爛的笑容看起來精力充沛。

     「妳稱呼她為拿破侖女士便成了。

    」查爾斯笑着為成萸介紹,似乎和這位老闆很熟。

     「别理他,我叫費歐娜!」費歐娜用力抓住她的手搖了兩三下,便四處确定進度去了。

     「距離開幕式還有四個月,你們工作室得等工人裝潢完才能進場,真的來得及嗎?」看着這一地狼籍,成萸真是懷疑。

     藝廊還在裝潢,裡裡外外都是工人,角料、石材、電線等等堆了一地都是,空氣呼吸起來都充滿木屑和水泥灰,不過華麗的内裝是隐隐看出雛形了。

     「我們隻負責開幕展示會的現場設置,所以事前兩個月進場差不多就夠了,倒是妳的部分需要多花一點時間。

    」大衛溫和地說。

     「我剛才看過妳帶來的樣品了,坦白說我很喜歡。

    我們的開幕展非常具有東方色彩,我是希望在每一個作品底下或後方的墊布,能夠用一些簡單高雅的中國刺繡來襯托。

    」費歐娜不知從哪個角落鑽回來,捱回她身邊。

     「你們大概需要幾件繡件呢?有沒有指定的材質和花樣?」成萸仍然不習慣和陌生人太接近,不覺悄悄地退了半步。

     唉,怎麼會有人這麼「女人」呢?費歐娜不禁想。

    看她說起話來輕聲細語,講沒兩三句就臉紅一下,唇笑一下,看起來既嬌柔又婉轉。

    如果自己是男人,也要心醉了。

     兩個女人大略交換一下資料,結果手帕大小的繡花墊布大概需要二十三條,一公尺的長幅大約五條。

    這是很重的工作量,又隻有四個月的準備期而已。

    幸好這些繡件是拿來當背景的,并不需要全繡滿,隻需在角料繡上一些花朵紋路。

     「──大緻的數量是如此,至于要繡的内容和細節,我另外再找時間和妳談,我得先确定那位主角大爺有沒有什麼意見才行。

    」費歐娜說完,歎了口氣。

     符揚向來讨厭珍恩的黏人勁兒,自己實在是分不開身,隻好讓妹妹去叫人,待會兒他大爺一到,臉色不知又要黑成什麼程度了──這還得他大爺真的肯到! 「我能不能請問一下,您開幕首展打算推出哪位藝術家的作品?」成萸捺不住好奇心。

     「噢,他是一位重量級的雕刻家,目前在全世界都有相當高的知名度。

    我妹妹珍恩,也就是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