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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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高燒,燈火輝煌。

     天龍大廳中,一字龍席的頂端,坐着真正的藍袍天龍大俠。

     天龍大俠身旁,分左右坐着的,是二名年約三旬上下、一膚白、一膚黑的絕色少婦。

     這兩名少婦,便是天龍堡主于十多年前元配夫人去世後所收的偏房,白夫人叫柳文姬,黑夫人叫章曼華。

     堡中上下把她們喊做“白姨”“黑姨”;又因為她們各有一身驚人武功,武林人物既畏且羨,贈号為“龍堡雙嬌”。

     黑白兩人以次,席面空出一段,分兩邊站着四名青衣小婢。

     四婢下面,首徒常平與次徒霍玄隔席對坐;再下面,就是那位柳眉鳳目、嬌俏如含苞玫瑰的堡主掌珠,龍女藍家鳳。

     龍女藍家鳳對面,座空無人。

     這以下,又空出一段,一邊三人,分兩邊坐着六名鮮衣壯漢。

    這六名壯漢,加上現在正在堡樓上守值的兩位,便是盡人皆知的天龍八将。

     天龍堡主最後一個入座,坐定後奕奕有神的丹鳳眼滿席一掃,忽然向二徒咦了一聲,問道:“品揚呢?” 常平與霍玄惶惑地對望一眼,雙雙離座低頭答道:“不……不知道。

    ” 天龍堡主修眉微斂,忽又轉向愛女問道:“今夜誰當值?家風,是不是正輪着你三哥?” 藍家鳳正凝眸出神,這時怔了怔,搖頭道:“不是。

    ” 天龍堡主向廳外空際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終于擺手命二徒坐下,然後向遠處伺候着的堡丁們一揮手道:“開席!” 祝賀開始,歡笑開始。

     歡笑和祝賀持續中,龍女藍家風對面那個空着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

     一個空座位,在今夜這種盛大的筵席上,看來雖然微不足道,但是,無形中卻影響了這場盛宴的氣氛。

     子夜,盛宴在一種近乎裝飾出來的熱鬧中結束。

     天龍堡主将二徒喊去一邊,沉臉吩咐道:“品揚明天回堡時,叫他立即到後院書房去見我!” 一天,二天,三天……葛品揚仍未回堡。

     葛品揚風塵仆仆地趕回天龍堡,是第七天的黃昏時分;七天來,奔波加憂愁,已使他原本豐神如玉的儀表,顯得異常疲憊、憔悴。

     他抵達時,大師兄常平、二師兄霍玄正在堡前眺望。

     兩位師兄見他回來,真是又驚又喜;二師兄霍玄首先埋怨他道:“怎麼回事,你?連師父的壽辰都不回來?” 葛品揚停身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着搖搖頭,什麼也沒有說。

     大師兄常平朝他身上打量了一陣,想說什麼卻又忍住,最後輕輕一歎,改口低聲道: “先去見師父吧,這幾天他老人家一直在書房中等着你呢。

    ” 進入書房,葛品揚跪倒,一聲不響;天龍老人寒着臉色,冷冷說道:“八月十五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 葛品揚低低答道:“知道。

    ” 老人冷笑一聲道:“那麼那一天,你在外面一定遇着一件比師父生日更重要的大事了?” 葛品揚咬咬牙,痛苦地道:“揚兒該死……一時忘記……願……領受家法。

    ” 老人大感意外地叫道:“什麼?原來你竟是忘記了?” 臉色一變,蓦地擡臉向房外厲聲喝道:“來人!” 天龍八将之二應聲而入。

     老人向其中一個喝道:“去喊常平、霍玄進來!” 又向另一個冷冷吩咐道:“去庫房向總管支取百兩紋銀來!” 葛品揚聞言之下,如焦雷擊頂,幾乎當場暈厥過去。

     不一會,銀子取至,常平與霍玄也随後趕到,老人面對首二兩徒,指着跪在地上的葛品揚,冷笑着說道:“天龍堡已沒有什麼值得他記懷的了,你們兩個,拿這封銀子送他出去。

    ” 話說完,拂袖離座,大步出房;葛品揚心魂俱顫,急轉身軀,膝行而止,向房外張臂嘶呼道:“師父,師父……” 天龍老人頭也不回,背影眨眼消失于暮霭之中。

     灰色的浮雲,一片又一片地掠過隻剩下半邊的下弦月;葛品揚流着淚,心靈在酸楚中腐蝕。

     他徘徊在天龍堡下這座竹林裡,已差不多二個更次了。

     臨分手時,二位師兄曾哽咽着勸慰他說:“你暫時去吧,師弟,師父最喜愛的就是你,他老人家也不過是一時之氣,遲早總會回心轉意的,唉,隻可惜師妹今天剛好不在,不然的話……” 那麼,那位唯一能在老人盛怒時也敢說話的龍女藍家風,今天到哪兒去了呢? 去了萍鄉! 在最近這六七天中,龍女去萍鄉,這已是第四次了,龍女去萍鄉,隻為了一個原因,因為萍鄉是出入天龍堡的必經之路,可是,她沒有想到,葛品揚這次回堡,由于心急抄近,走的卻是東北方峽山口與宜風之間,一條一向很少人走的荒涼野道,以緻一去一來,交臂錯過。

     那麼,龍女藍家鳳現在還等在萍鄉了?不,她回來了! 就在此刻,迷-月色下,一條淡藍身形由遠而近,行經林邊,一聲輕噫,突然停下腳步,葛品揚拭淚轉身,頭擡處正好四目相接。

     四目相接之下,葛品揚一顆心立即狂跳起來,他不能欺騙自己,他之所以留在這裡,遲遲仍未離去,除了無法遽舍遠處山腰間那座巍峨堡牆中,忘懷不了的一切之外,為的便是企待着目前的這一刻,也許會意外地來到。

     而現在,他所企待的這一刻,果然來了,可是,他感到的卻是一片雜有深深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