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書斷頭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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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臉問道:“四位一一都在?” 中年叫化點點頭,同時将目光低低移向他處,上官印暗忖道:“四位都在?那麼,不是沒有你的份了麼?” 他想着,忽然有點失笑,這樣胡思亂想,就是今年想到明年,又能有什麼結果? 四大護法跟自己都很熟,可說是無話不談,現在馬上進去問一問,究竟這人在幫中居什麼地位,豈不立即一清二楚? 于是他輕快地向月牙門中大步走去。

     他故意讓腳下帶出聲音,他想,以龍、虎、雷、電四丐耳目之靈,聽到腳步聲,還愁他們不迎出來歡迎自己嗎? 可是,他失望了,直到他将門席掀起,裡面仍無絲毫動靜。

     在伸手推門之前,他又輕輕咳了一聲,真怪,裡面還是一個樣子,沒有一點響動,沒有半絲聲息。

     上官印遲疑了一下,忖道:“莫非勞累過度,在調息中人了定不成?” 因此,他屏住呼吸,輕輕、輕輕地,将門緩緩推開,唯恐帶出聲音,驚動了裡面的人。

     虛掩的門扉,悠悠而悄悄的,向後敞開了。

     目光随着陽光,以同樣速度射入屋中,于是,他,上官印,看到了一切。

     然後,于一聲近乎悲嘶的尖呼聲中,他,上官印,含着兩眶熱淚,狂奔而上,撲向四雙腳尖朝天、整齊排列着的腳掌。

     一幅血痕斑斑的白布應手掀飛…… 四具屍體,靜靜地躺着,剛才那中年叫化沒說錯,都在,四個都在,木坑上,現在躺着的,正是丐幫中,為幫主追魂丐倚為四根擎天柱的内外巡執四大護法,龍丐、虎丐、雷丐、電丐都在這裡,一個不少。

     雖然他已知道他們就是龍虎雷電四丐,但是,現在他上官印,也僅能憑他與四丐間的友情,從四具屍體外形上去辨别他們誰是誰了。

     顯然為一種無比鋒利的兵刃,平肩削去四顆頭顱的頸子,已緊緊收縮内陷,如今僅剩得一個可怖的青灰色小圈圈了。

     華山明皇峰那一片血,現在有答案了。

     為四位可敬可佩的血性朋友,突然遭此奇慘下場,以緻心神茫然陷入一片悲痛混亂中的上官印,忽聽耳邊有人輕輕說道:“在下姓餘,字煥義,現任本幫總壇内堂香主。

    ” 上官印擡起臉,呆呆地點了一下頭,中年叫化目注坑上四具屍體,抑制着激動,繼續說道:“新的外堂香主姓楊,巡接香主姓李,執法香主姓蔡,我們四個,以前系四堂首座弟子為幫主今晨任命,楊、李、蔡三位已奉令分赴本幫各舵,卑座以前雖未見過賢父子,不過,卑座久……” 上官印神思漸清,牙一咬,打斷話頭,注目沉聲問道:“這是哪路人物下的手,查出沒有?” 中年叫化搖搖頭,低聲答道:“還沒有。

    ” 上官印又咬了咬牙,接着問道:“那麼幫主和令丐去了那裡?” 中年叫化又搖了一下頭道:“不知道。

    ” 上官印忿忿地道:“難道他們全都将我上官印這個人忘了不成?” 中年叫化低低說道:“不!少俠。

    ” 上官印一哦,忙道:“怎麼說?” 中年叫化擡起臉來道:“少俠來此,早在幫主意料之中,并且有話交代卑座,卑座剛才因心緒不甯,所以一直……” 上官印急急催促道:“交代什麼?” 中年叫化懇摯地道:“幫主說:無論如何,要卑座挽留少俠在長安呆幾天,總壇由太極宮匆促遷此,便是此意,因為四位護法這次遭遇到變故,顯非是偶然,卑座一人,力量單薄,四護法屍骨未寒,務望少俠……” 眨眼之間,三天過去。

     在這三天中,上官印足迹踏遍了長安每一個角落。

     每天夜裡,他和那位新任内堂香主餘煥義,分班輪守,小心地護衛着那座廢園,天一亮,守護之職,改交兩名三結弟子,餘煥義入内伴屍,上官印則走去山中,耳目并用,盡可能地捕捉任何可疑的線索。

     追魂丐師徒,音訊香然,上官英、金劍丹鳳,也是一樣。

     追魂丐師徒,尚沒有什麼值得憂慮的,無論武功或機智,在一般情形之下,要算計他們師徒,當今武林中,這種人物還不太多。

     而後者,上官英和金劍丹鳳,就令人擔心了。

     二人走在一起,情形還好,如果二人落了單,那就更加危險了,金劍丹鳳的武功,在六大門派中雖屬佼佼者,但是,她再強也強不過龍虎雷電四丐中任何一人,上官英,武功方面不會有什麼問題,除了十二奇絕,大概誰也無法奈何得了她,可是,她閱曆太淺,人又任性,實在愈想愈可怕。

     偶爾,他也想起日前華山石室中,那個隻聽到一聲怪笑的神秘人物。

     那是個神秘人物,同時也是一個頭痛的人物,從那一笑中所流露的滿足之意,顯然地,此人已知道了太極式副冊的整個秘密,别的不說,單憑他轉身就追,卻始終沒發現人影的這份駭人輕功,隻要和金劍丹鳳相遇,金劍丹鳳即無幸免之可能。

     是的,金劍丹鳳會來長安的,想及此處,他就禁不住懊惱異常,長安如此之大,他不留個地點,又叫金劍丹鳳如何找? 所以,三天來,他在各處走,一方面想發現别人,一方面,也就是為了希望自己給别人發現。

     可是,三天已經過去,結果卻是一點收獲沒有。

     華山至長安,以上官英和金劍丹鳳的腳程,指顧可至,而現在,三天了,她們是來了呢?還是沒來? 來了嘛,在什麼地方? 沒有來,又去了哪裡? 他也知道,丹鳳是追上官英,上官英去哪裡,丹鳳隻好後面跟,問題都在上官英輕功比丹鳳好,起初後者已比前者晚了一步,是否愈追愈離得遠,頗為難說。

     上官印很後悔,早知如此,他實該與丹鳳互掉一下,不過,這也是說說而已,要真那樣做隻有更糟。

     關于四丐之死,三天中,他發現了一個既可怕而又令人迷惑的問題。

     問題何在呢?就是四丐的死狀! 當他問那位新内堂香主餘煥義:查出下手人物沒有?對方回答:還沒有。

    這話是可信的,因此,也帶來一條線索。

     四丐之死,無論死于何種掌力,何種兵刃,甚至中毒,屍身上,必有劍傷,以追魂丐之閱曆,武林各宗,可說了如指掌,自不難從創口斷定出對方的來曆和出身,而現在,所謂還沒有者,那就是說四丐身上除了失去一顆頭顱,可能什麼外傷内傷都沒有。

     換句話說,四丐死于非常利落的一劍,或者一刀。

     想想看,以四丐那等身手,活生生地被人一劍,或一刀斷下腦袋,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對方該是何等樣人物? 武林中有這樣的人物嗎? 有! 誰? 好,問題其所以令人迷惑,就在這裡了。

     十二奇絕四個字,流傳武林,至今已三十年光景,這四字假如提早二十年,就不恰當了,那時候,應該十二加一:十三奇絕。

     可是,五十年前,一件小小的意外,便令奇絕的數字,由十三變成十二。

     那位被人遺忘了的人物,複姓南宮,表字中屏,本是天魔女歐陽冶卿的同門師兄,二人師門,原來的武學是劍術和刀法。

    師兄南宮中屏為本門大弟子,盡得師傳,在當時武林中被喊做魔劍攝魂刀南宮中屏。

     天魔女呢?她因媚骨天生,入門又較師兄較晚,本門武學未習至一半,師父便突然坐化,師兄南宮中屏有意代師授藝,可是,天魔女拒絕了。

     為什麼?她在師父密室中偷得了一本秘芨:色相玄功! 這一來,正合了這位淫蕩女人的心意。

     她遠遠避開師兄,由中條山一下子跑去江西廬山,閉門潛研這種邪道武功。

     這件事,師兄南宮中屏始終不知道。

     南宮中屏,人品尚還端正,師妹的不辭而别,他起先并未在意,可是,日子一久,這位做師兄的,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他原來愛上了這位師妹。

     愛情,常常在這種情形之下才被發覺雙方分開之後。

     于是,他開始到處尋訪結果,蒼天不負苦心人,南宮中屏如願以償,三年之後,他在廬山找着了師妹,歐陽冶卿。

     他,魔劍攝魂刀南宮中屏,來的恰是時候,天魔女,玄功初成,正好缺少一個實驗對象! 不論武功和年齡,南宮中屏都合條件。

     天魔女明知師兄經自己加以折騰,不出半年,便有魂歸極樂之可能,但為何仍忍心這樣做的呢? 說起來,理由簡單得很:她根本不愛這位師兄。

     如果露骨一點說,她不但對這位師兄沒有一絲愛意,甚至因他一再糾纏,反有着厭惡之心。

     為什麼呢?那可是南宮中屏自己也無法可想的事,他,太醜了! 南宮中屏,并非沒有自知之明,不過,男也好,女也好,外相如何,那是另一回事,為愛驅策,卻是一樣的。

     他趕來廬山之前,并未存有多大希望,但是,在沒有完全絕望前,他不能輕易放棄表明心迹的機會,所以,他來了。

     他來了,結果,一切都出乎他夢想之外。

     他得到了一切:甜言、蜜語、微笑、媚眼、肉體一個女人所能奉獻的全部,除了一顆心。

     夜夜春宵。

     鸾颠鳳倒。

     他享受着,走向死亡。

     南宮中屏,日漸虺瘦;歐陽冶卿,卻如花沐春風,反而日益嬌豔起來。

     半年,六個月而已,尤其在歡樂中更是短暫得很,彈指之間,旖旎風光,已屆結束末日。

     魔劍攝魂刀南宮中屏,人雖醜,畢竟是一代奇人弟子,智慧方面,多少要比常人為高,生命瀕臨死亡邊緣,加以師妹天魔女在承歡色笑方面,總不免略有差異,回光反射,心鏡突明,他終于省悟過來:他被一個淫婦犧牲了。

     據說,那是一個初秋的午後,南宮中屏在後院散步時,心神忽然一陣恍惚,同時咳出一口血痰。

     就是這時候,師妹天魔女自前院走來。

     他迅速以腳踏住那口血痰,當時,他這樣做,目的非常單純。

    他不能讓師妹知道他有病,他不能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