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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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什麼理應如此?” “還用問?不是明擺着嗎?戰争以織田氏失敗而告終呀。

    ” “啊!” “他們戰敗了,信廣公子受到如此不敬的待遇,沒辦法呀。

    ” “言之有理。

    勝敗兩方……” 人群裡的竹之内波太郎靜靜聽着人們的對話。

     笠寺的客殿,人質交換看似結束了。

    前來迎接織田信廣的玄蕃允信平和勘解由左衛門信業,木偶般默默坐在那裡,隻有大久保新八郎自始至終十分活躍。

     信平寒喧時感歎竹千代成長之快,新八郎将臉轉向一邊,沒有回話。

    但是一切完結,雙方就要離開笠寺時,事情突然起了變化。

    織田一方讓信廣坐進了送竹千代來的轎子,隊伍像模像樣,但松平方卻隻有一匹信長贈送給竹千代的馬。

     竹千代一行首先出發了。

    新八郎的侄兒忠世替竹千代牽馬,兒子忠勝領頭,新八郎斷後,一行人出了寺廟。

    他們太過寒酸。

    人們開始指手畫腳。

    這時,織田一方提出送七八名家丁作為護衛。

    混在人群中的竹之内波太郎靜靜微笑着。

     當然,織田方提出贈送護衛之事,不過是幌子,他們的真正目的,是新八郎忠俊。

    新八郎會如何處置呢? “非常感謝。

    恭敬不如從命。

    ”他淡淡地點點頭,話已出口的信業反倒為難起來。

     “這是三河領地,前方并無危險,請各位負責斷後。

    ” “大久保好像已經識破了……”波太郎猜測。

    織田氏的武士們對視一眼,默默跟在新八郎後面。

    忠勝在最前面,接下來是竹千代。

    天野三之助騎上了忠世的馬,阿部德千代則徒步而行。

    新八郎和織田氏的八個武士遙遙跟在後邊。

     如果沒有竹千代、三之助和德千代,大久保家的三個人就足以對付織田家的八個武士。

    但因為有三個孩子,一旦發生打鬥,很難确定勝負。

     “各位,辛苦了。

    ”在客殿裡趾高氣揚的新八郎故意放慢步子,冷嘲熱諷起來。

    織田家的武士沒有理睬。

     天空灰暗,已經看不見圍觀群衆的蹤影。

    離大道不遠的榛樹林裡,一群烏鴉發出陣陣不吉的叫聲。

    隊伍走向通往岡崎城的道路。

    雖然雪齋禅師尚在安祥,卻要将竹千代迎進岡崎。

    前面隐隐現出矢矧川。

    過了那裡,就到了岡崎城。

    新八郎緩緩下了馬,回頭看着織田家的武士。

     看到新八郎下馬,武士們也自然停下了腳步。

    似乎事前已有約定,新八郎的侄兒和兒子并不管他,繼續沿河岸前進。

    他們好像沒打算走橋上過去,而是想尋渡船。

     新八郎表情兇狠地凝視着河面,撤起尿來。

    “各位,辛苦了。

    你們可以回去了。

    ” 武士們互相對視。

    沒有後退,而是迅速圍了上來。

    新八郎笑了笑,他已經被包圍了。

    他很高興他們沒有去追竹千代。

    他們的怨恨全由他新八郎一人承擔。

     “各位認為就此回去無法交代嗎?” “正是。

    ”一個人上前一步,挺起長槍,“我們不必再通報姓名。

    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呀。

    ” “哈哈哈……”新八郎大笑起來。

    他雖然在笑,卻想流淚。

    如今,岡崎已被今川家奪去,不知今後命運将會如何,他新八郎是那樣一個孤兒的家臣。

    這個家臣為了不讓八歲的少主痛苦,故意在織田面前趾高氣揚。

    “任務完成得很出色……”這句話已令他單純的心感到些許快慰。

     “哈哈……我明白了。

    這樣回去,衆位将顔面掃地。

    現在,在下任由各位處置。

    ”長槍一起挺了起來,他們後退一步,包圍圈變大。

     “這種地方,”新八郎也将長槍橫放在胸前,“我全力迎敵,也算是對你們的尊重。

    ” “哼!小算盤!” “小算盤?誰?出來,我先和你過過招!” “是我!”一個武士晃着手中的槍,跨上前來。

    是個身體瘦弱的年輕士卒,看上去比忠世和忠勝還小。

     “勇敢的小夥。

    ”新八郎晃了晃肩膀,“你以為你能擊敗我?” “住口!勝敗自有天定。

    ” “噢。

    難道世間還有不在乎勝敗之人?” “不錯,所以我們才出槍。

    受此奇恥大辱,我們無法一走了之。

    不要客氣,來吧!” “哦?如此說來你果真不怕失敗。

    好,看槍!” 新八郎洪亮的聲音劃破了冬日的寂靜,那人突然閉上了眼睛。

    新八郎身曆戰事無數,卻不曾見過這等事。

     對方緊閉雙眼,臉龐帶着傲氣,又有些悲哀,那種難以形容的感覺讓新八郎猶豫不決。

    如果他斷然出手,一招便會置對方于死地;此外他還可有充分的時間對付其他人。

    但不知為何,新八郎下不了手。

    那年輕人睜開眼,晃動着手中的槍,一臉的難以置信。

     “我不鬥了。

    ”新八郎道,“我罷了。

    ” “膽小鬼。

    你罷了,我們又怎麼出手?” “我響當當的大久保新八郎,也罷!”新八郎猛地将槍扔了出去,蹲起馬步。

    “人的一生原來如此悲哀。

    我明白了人生的所有意味,你們卻感到被人捉弄。

    好吧,來,将我的首級拿走!” 人們面面相觑,後退了一步,也猶豫起來。

     “但請各位明白,我新八郎對你們毫無憎恨之意。

    我的一生,除了向主公盡忠,其他毫無意義。

    你們讓少主平安回去就好。

    我已滿足了。

    我解脫了。

    來,來吧。

    ” “好。

    ”隻聽一人應道。

     新八郎閉上了眼睛。

     “受死吧。

    ”那人喊道,叫聲劃破長空。

    槍刺中了新八郎右側的石頭。

    新八郎驚訝地睜開眼,對面站着一個年輕男子,面目如畫。

    “你是何人?” 那人微笑了。

    他并沒有看新八郎,而是轉向八個武士,靜靜說道:“今日之事盡在那古野少主意料之中。

    如果在這裡殺了他,反而顯得我們缺了器量。

    趕快回去吧,這是信長公子的命令。

    ” 那八個武士順從地收起了槍。

    讓新八郎感到不可思議。

    “你是誰?” “我不想告訴你。

    ”竹之内波太郎一邊說,一邊解下榛樹上的馬缰。

    “機會難得,好好向竹千代公子盡忠吧。

    不要作無謂的犧牲,顧全大局,才是你真正的使命。

    ” 說完,他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大久保新八郎呆呆地坐在原地,大口喘起氣來。

     烏鴉撲棱棱飛回榛樹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