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入鬼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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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好一切安排。

    ” “那麼,非要用重療法了?” “對,數正,試試看吧?” 他們所說的重療法指的便是艾灸,是武田氏一個對治療頗有經驗的、叫糟谷政利人道長閑的人提議的。

    一開始,侍醫們都反對。

    由于腫脹,家康全身如火,若再在身上艾灸,必使體熱更高,他已衰弱的身子豈能承受得了?但是作左衛門道:“主公和普通人不一般。

    這一回治病,也該試試他的命運,是取得天下呢,還是被怪病奪去生命?若無更好的辦法,就照長閑所說的做!” 長閑要用艾灸,是為了燒開胂脹的皮膚,以便出膿。

    若用刀子切開各處皮膚,會很難找到膿水出口。

    而借艾灸外燒之法刺激體内之毒,則可使毒由内噴出。

    但是迄今為止,尚無人采用過此法。

     “怎樣?叫長閑來吧。

    ” “還是待主公醒後,再商議商議。

    ”正信說道。

    這時,似睡非睡的家康微微張開眼睛,呻吟道:“作左,碰碰運氣吧。

    叫長閑來做艾灸!” 他腫脹的眼睑深深地陷了下去,目光虛浮。

     “哦,主公醒了?” “嗯……”家康輕輕轉動頭部,以示回答。

    他淡紫的皮膚冒出冷汗,粗粗地喘着氣,“熱!傻啊!” “您說什麼?”數正瞪大眼睛,注視着家康。

    他沒有想到,這種虛弱而充滿自省意味的話,竟會出自一向信心十足的家康之口。

    “主公,振作些!” “哦……人一生中,一般有三次重大危機。

    ” “三次?” “對!少年時代,溺于情色……壯年時期,隻憑匹夫之勇行事。

    過了不惑之年,則認為自己已經功成名就,驕傲自滿,固步自封。

    ” 作左衛門不禁咂舌。

    “主公!讓長閑來替您艾灸吧!” “哦,叫他來。

    秀吉榮任關白時,我家康卻病倒了……這也是造化啊!不必擔心,若我現在死去,便是沒有領會神佛之意的傻瓜。

    ” “主公!”正信仍在勸阻家康用重療法。

     “正信少言。

    作左,叫長閑來。

    ”家康道,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看着數正,“很對不住你,由于我粗心大意,讓你受苦了。

    ” 數正覺得胸口堵得慌,急忙掉過身去。

    作左衛門看家康又閉上眼睛,輕輕呻吟着,才站起身來。

    家康的呻吟聲有氣無力,眼睑腫脹得更是明顯,不光是手,連腳趾都腫起來了。

     “既然主公同意了,就試試吧!”看到正信還在憂心忡忡地注視着家康,數正安慰他道。

     “在艾灸之前,叫長松丸來吧!”正信道。

     數正搖頭。

    他怕家康聽見,用白扇擋着,在正信耳邊低語:“這樣會使主公的體力逐漸衰弱!” 作左衛門陪着糟谷長閑和松丸,端着放艾草和線香的盆進來了。

    太陽已經偏西,掠過湖面的涼風吹進屋裡來,使每個角落清清爽爽,卻絲毫沒有吹散不斷呻吟着的家康額頭上的汗珠。

     作左衛門故意呵呵笑着。

    “主公豈會向區區病魔投降?把病根拔掉!”他口上這樣說着,額頭也滲出閃閃的汗水。

    他比數正更加擔心,甚至憂慮:難道主公死期已到? 長閑并不介意,他表情嚴肅地靠了過來,輕輕地用手去觸摸家康的額頭,接着替他把脈。

     “怎樣,糟谷,脈搏還行嗎?” 長閑沒有回答,眉間的皺紋逐漸加深。

    脈搏很弱,他擡起臉,嚴肅地看了三人一眼。

    三人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大事不妙。

     “晚了也沒關系,試試看!”作左道。

     “主公,主公,糟谷先生來了。

    ”正信道。

    可是,家康沒有睜開眼睛,好像輕輕呻吟了幾聲,又喘起氣來。

    糟谷長閑悄悄把蓋在家康胸部的棉被拉開,見他胸前都已腫得通紅了。

     “怎樣,糟谷?” 作左道。

    長閑不答,單是取過艾草,找到腫脹得最甚的患部,用手推揉,使之隆起,再逐漸加大力量,用指尖去壓。

     “這麼用力!”正信小聲道。

     “噓!”長閑打斷他,接着把粗線香放到火上。

    屋子裡漸漸昏暗下來,太陽已經下山了。

    數正和作左衛門皆緊握雙拳,甚是緊張。

     “大人!”在點燃艾草之前,長閑輕喚。

    “沒有反應,或許是……”他自語着,悄悄點了火,用扇子輕輕地扇。

    一縷青煙猛然在暮色中升起,不大工夫,就燒到了皮膚,發出咝咝聲響。

    家康的身體突然動了一下,可是仍未出聲。

     灸完了一處後,長閑用指尖按着,接着灸第二處。

    這一次咝咝之聲比前次更大,燃燒的艾草映入眼裡,紅彤彤的。

     家康的身體仍一動也不動,作左衛門大聲叫了起來:“主公,主公!”長閑止住作左,迅速取出第三棵艾草,揉成圓團,去灸皮膚。

     如此一來,在場的人誰也不敢出聲。

    每個人都更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無常與神秘。

    身體健康時,幾乎沒有人在意生命會如何,但一旦面臨大厄,則自有一種無形的巨大壓力,壓迫着每個人的心。

     這和在戰場上的情形完全不同。

    在戰場上舉着刀槍向前沖鋒的瞬間,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想的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