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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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清澈的小河,在平原上蜿蜒流過,河岸兩邊,全是菊花,這時正是秋天,菊花盛開,明媚的陽光映在菊花上,泛出一片金黃色的光芒來,以緻那幾間茅屋,幾乎隐沒在那片金黃色的菊花之中。

     菊花散發着醉人的香味,一個中年人,坐在小河邊的柳樹樁上,正在垂釣,釣絲泡在平靜的河水中,河水極其清澈,幾乎可以看到一尾尾半尺來長的梭魚,在圍着水中的魚餌在打轉兒。

     那中年人閉着眼,一動也不動地坐着,好似他的目的,并不是在釣魚,而是在享受那份甯靜。

     四周圍實在太甯靜了,是以蜜蜂圍着菊花繞飛時的嗡嗡聲,聽來也似乎格外響亮,但是,這份甯靜,卻被幾陣談話聲打破了,語聲自那幾間茅屋處傳過來。

     茅屋離小河邊,約有二十丈,可以看到有兩個身形高大的漢子,正站在茅屋前的竹籬之前。

     而有一個垂髫小童,“呀”地一聲,推開了竹籬門。

     那小童向小河邊指着,他講的話,也隐隐約約,随着秋風飄到了河邊,隻聽得他道: “主人在河邊垂釣,兩位不妨先進屋裡坐坐,等我去叫他!” 接着,随風飄到的,則是一個很粗豪的聲音,道:“不必了,我們專程訪谒,理應自己去!” 那些語聲,飄進了那垂釣的中年人耳中,那中年人仍然閉着眼,但是他兩道濃眉,卻向上揚了一揚,又聽得他發出一下低低的歎息聲來。

     而那兩個大漢,則已踏着菜田中的田堤,向前走來。

     那兩個大漢來到了河邊,隻見他們,都是三十上下年紀,一臉英氣,兩人的腰際,都懸着一柄長劍,向前走來之際,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

     兩人來到了那中年人的身後,齊聲道:“何大俠!” 那中年人也不回答,隻是手腕突然一沉,垂在河水中的釣絲,突然向上揚了起來。

     魚鈞上,鈞着一條尺許長的大梭魚,魚一出了水,在半空之中,亂蹦亂跳,魚鱗閃起一片奪目的光彩來。

     那兩人就站在中年人的身後,從魚身上灑開來的水珠,有不少滴在他們的身上,多少使他們感到狼狽。

     那中年人的手臂擡起,捉住了那尾梭魚,拉離了魚釣,将魚放進了身邊的一隻竹簍之中。

     那魚進了竹簍,仍然在潑刺刺地跳着,那中年人慢條斯理,套上魚餌,卻又将釣釣垂進了水中。

     站在他身後的那兩人,互望了一眼,又叫道:“何大俠!” 那中年人仍然像是未曾聽到一樣,自顧自閉着眼。

     兩人之中,一個額上有一條刀疤的,未免有點沉不住氣,陡地提高了聲音,道: “何大俠!” 那一下叫喚,極其響亮,在寂靜的平原中聽來,聲音更是驚人,躲在附近菜地中的鳥兒,一起飛了起來。

    那中年人這才慢慢地擡起頭來。

     他擡起了頭來之後,半掩着眼,道:“兩位找誰?” 那有刀疤的漢子道:“何大俠,我們是專程來訪的!” 那中年人的一切動作,卻十分緩慢,這時,他聽到那漢子這樣說,又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兩位隻怕是找錯人了吧,我倒是姓何,可不是什麼大俠!” 那有刀疤的漢子還想開口,但另一個卻向他做了一個手勢,令他不要開口,他自己道:“何大俠,我們是奉黃飛黃總镖頭之命到來的,有他的一封書信在此。

    ” 那人一面說,一面自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來。

     他将那封書信,雙手拿了,恭恭敬敬,遞向前去。

    黃總镖頭黃飛,這個名字,在這一片甯靜的平原,幽美的小河邊上聽來,自然引不起什麼興趣,但若果在通都大邑,極熱鬧的地方提出來,一定會引得聽到這名字的人,不由自主,發出“啊” 地一聲來。

     黃總镖頭黃飛,是江南三省,七十二家镖局的總镖頭,鐵鈞黃飛之名,在江南,誰不知曉? 可是那中年人卻仍然搖着頭,道:“我不認識他。

    ” 那封信在日光的照射下,看來十分奪目,信封上寫着“書呈何方大俠啟”七個字。

     那人呆了一呆,将書信遞得更前一些道:“何大俠請過目!” 那中年人歎了一聲,伸手接過了那封書信來。

     那人一看到對方已接過了信去,心中一喜。

     可是就在那一刹間,隻見那中年人在接過了那封信之後,根木連看也不看,便順手将之捏作一團,一提手,将之抛到了河中,立時引得一大群魚兒,浮上水面來争逐着,發出一片噗哧之聲。

     那兩個漢子,一見這等神情,面色便陡地為之一變。

     那有刀疤的人一盤大喝。

    手臂一振,長劍已然出銷,喝道:“姓何的,你可以如此無禮?” 那中年人又低歎了一聲,卻連頭也不回過來。

     那漢子更是沉不住氣,道:“我就和總镖頭說過,未必非要你不可,你真有本領,接我一劍!” 他一面說一面手腕突然一沉,長劍突地提起。

     當他的長劍提起之際,劍身映着日光,精光奪目,發出“嗡”地一聲響來,由此可知,他腕上的勁力,着實不弱,另一個急叫道:“不可造次!” 可是那人的話才出口,長劍嗤地一聲,已然剌出! 那中年人就在這時,手臂振動,釣絲又揚了起來,魚釣上又鈞住了一條亂蹦亂跳的魚兒。

     釣絲一揚了起來,魚兒向後揚來,釣絲在突然之間,纏住了那人的手腕,那人的手腕一緊,五指一松,那柄長劍尖,離中年人的肩頭,本來已隻有寸許了,也在那一刹間,“當郎”跌到了地上。

     那中年人的手臂再向前一抖,那漢子的手腕被纏住,一時之間,掙紮不脫,在釣絲被向前揮出之際,被扯得向前直跌了出去,“撲通”一聲,跌進了水中。

     而那中年人卻已站了起來,再一抖手,釣絲又飛了起來,他放下魚兒,放在竹簍中,又提起了竹簍,那漢子還未曾在河中掙紮得上來,他已轉身走了開去。

     另一個漢子看到這種情形,忙攔住了那中年人的去路道:“何大俠,總镖頭說,念在二十年交情份上,無論如何,要請你幫忙,請跟我們至姑蘇去走一遭。

    ” 那中年人搖着頭道:“我說你們找錯人了!” 他身子一側,閃過了漢子,又向前走去,那漢子也忙打橫跨出了一步,仍想攔住他的去路,可是那中年人手中的釣杆,卻似有意似無意地橫了一橫,“拍”地一聲,正好打在那漢子的小腿彎上。

     那一打力道,看來一點也不大,但是那漢子的身子,卻已向前疾撲了出去,“叭” 地跌倒在地。

     而那中年人一停也不停,向前走去,已走遠了。

     等那漢子站起身子來時,臉上有刀疤的那個,也全身濕淋淋地,自小河之中,爬了起來。

     那漢子滿面怒容,臉上的一條刀疤,掙得成了紫紅色,怒道:“這真欺人太甚了,我去找他拼命!”另一個沉聲道:“别胡說了,憑你我,怎是他對手!” 那有刀疤的憤然道:“待我一把火,燒了他那幾間茅屋,他無處存身,自然跟我們走了!” 那一個苦笑了起來,道:“胡兄,武林中人稱你叫小李逵,我看你比那李逵,更莽三分!” 臉有刀疤的漢子,仍是一片恨聲,那一個道:“黃總镖頭早就說過,何大俠必然不肯輕易答允,我們先到茅屋裡去,苦苦哀求,再作打算!” 那臉有刀疤的漢子“哼”地一聲,道:“我不去!” 那漢子道:“你不去也好,你回姑蘇去,将這情形告訴總镖頭,我看他非親自前來不可!” 兩人說着,一起擡頭向前看去,隻見那中年人已推開了竹籬門,走進了院子。

     那中年人在向前走來的時候,一直皺着眉,那種神情,和他适才在河邊垂釣,閉目養神的那種閑适的神情相較,簡直判若兩人,他一推開竹籬門便叫道:“小三子,快收拾收拾,我要出遠門!” 他叫了兩聲,卻并沒有人回答他,他的雙眉皺得更緊,走過了兩畦正盛放着的菊花,來到了茅屋門前。

     他一到了茅屋門前,便伸手推門,那門發出“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門才被推開,一個矮小的身形,突然從門中,向外疾仆了出來。

     那中年人連忙向後一退,自門中仆跌出來的那矮小人影,“叭”地一聲,仆在門口,一動不動。

     那中年人連忙低頭看去,在那刹間,他的面色,變得鐵也似青!那矮小的人,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垂髫小童,正面向着地,仆跌在門口,有一隻精光雪亮的鐵鈞,深深地陷在他的後腦之中,濃稠的鮮血,在他的後腦,凝成了一片!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那小童早已氣絕身死! 那中年人惑視着那小童的屍體,面色越來越青。

     而自他的眼中,也迸射出一股異樣的光芒來,他看了好一會,才突地擡起頭來。

    甚麼也不說,就跨過了那小童的屍體,走進了屋中,一進門,屋中全是竹器,十分簡單,幹淨,有一股清雅之氣。

     屋中一個人也沒有,那中年人将竹簍和釣竿,順手放在門後,來到了一張竹椅之前,坐了下來。

     他坐下之後,才冷冷地道:“好了,還不出來麼?”他那句話,語音冰冷,聽了令人不寒而栗,但是,兩間廂房中,卻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倒是在通向茅屋的那條小路上,那兩個漢子,一面向前走來一面還像是在争論什麼。

     中年人坐在竹椅上,隻見那兩人已到了籬前。

     那中年人揚聲道:“進來!” 那兩個漢子互望了一眼,忙推門而入,他們來到了屋前,一眼便看到了那仆倒在地的小童。

     他們兩人旋地一呆,那中年人已冷冷地道:“你們看看,這孩子的腦後搐着的,是什麼兵刃!” 那兩人齊聲驚呼道:“是黃總镖頭的龍爪釣!”那中年人“嘿嘿”地冷笑了起來,道:“是啊,這就叫二十年的交情,真是夠交情啊!” 那兩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觑,一個道:“何大俠,黃總镖頭豈是那樣的人,一定是另有奸人,在其中播弄,尚祈何大俠明鑒。

    ” 那中年人緩緩地道:“黃飛派你們來找我,為了什麼?” 那人忙道:“究竟是什麼事,我們也不知道,但我們卻知道他已三夜通宵未眠,顯是有件重要的事,他叫我們無論如何,要請何大俠一行!” 何方道:“我若不去就殺了我的小僮?” 那人急急分辯道:“我們到河邊來,還是這位小哥指路的,我們如何會下手殺了他? 我們雖不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但這位李蟒李大哥,在下張天餘,也曾在江湖上混過幾年,怎會做那樣的事?” 何方斜視着他們兩人,突然身形掠過,向前逼來。

    李蟒和張天餘兩人,隻覺得何方的身形,逼向門來之際,一股勁風,直撲面前,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

     他們兩人,一時之間,卻不知何方想怎樣,都吓得呆了,僵立着,一動也不動,等到他們定過神來時,何方早已俯身,取下了那鐵釣來。

     那鐵鈞在何方的手上,鮮血兀自順着鈞尖,一滴滴滴了下來,看來實是獰厲可布之極。

     那鐵鈞的形狀,十分奇特,柄上鑄着鱗片,整個鐵鈞,就是一個龍爪,隻不過中間的那一股,來得特别長,形成一個徑可半尺的大彎鈞。

     何方向那鐵鈞看了半晌,才道:“你們将這鐵釣帶回去,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是我也相信黃飛不緻于殺這無辜小童,但這龍爪鈎,卻是他的!” 張天餘忙道:“總镖頭的十二龍爪鈞,天下聞名,不肖之徒仿造了來嫁禍于人,也是有的。

    ” 何方将鐵鈞向張天餘遞了過去,張天餘忙伸手接過。

     何方道:“你們去吧,告訴黃飛,我是不會理他閑事的,他若是為難,叫他另請高手,他若是不擇手段,我讓得他一回,卻讓不得第二回!” 張天餘在何方的語氣中聽出,何方仍然在懷疑那是黃飛所為,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忙道:“是!”何方緩緩轉過身去道:“你們将屍首埋了!” 張天餘和李蟒兩人,又互望了一眼,李蟒一俯身,自地上抱起了那小僮的屍體來,他大聲道:“何大俠,你去不去幫忙,都沒有關系,但若是你将這筆賬,算在總镖頭賬上,我卻要與你拼命!” 何方并不轉回身來,隻是淡然說道:“拼命?我久已不和人家拼命;就算你要和我拼命,我也不會和你拼,埋了屍首,你們快快走吧。

    ” 李蟒踏前一步,看來還想講些什麼,但是張天餘拉了拉他的衣袖,兩人一起向後,退了出去。

     兩人一退了竹籬,張天餘便低聲道:“這事情蹊跷得很,人若是總镖頭殺了,總镖頭豈會留下龍爪鈞?自然是有人知道總镖頭叫我們來向何大俠求助,是以尾随前來,嫁害人禍!” 李蟒吃了一驚道:“張大哥,你别吓人,如果我們前來時,一直有人尾随,如何我們會不知道?”張天餘苦笑一下道:“許是那人的武功極高!”他們兩人一面說,一面向前走着,不一會,便來到了河邊,他們又沿河走出了小半裡,來到了河灣之上,張天餘道:“就在這裡,埋了屍首好上路。

    ”他一面說,一面拔出佩劍來,“刷”地一劍,刺向地上,河邊的土地松軟,那一劍便刺入了一半。

     也就在這時,隻見對面,有一個人,沿着河,慢慢地走了過來,那人戴着一頂竹笠,竹笠壓得很低,根本看不清他的臉面,隻見他一身破舊布衣,赤着腳,袍腳卷得老高,腳上全是泥濘。

     看這情形,那人分明是一個農夫,是以張天餘和李蟒兩人,都看到了那人,但卻也都未曾在意。

     那人沿着河,直來到了近前,張天餘和李蟒,已在河邊,掘出了一個小坑,那人來到近前。

     那人來到了近前,站立着不動,李蟒揮着手,道:“讓開!讓開,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那人也不開口,仍然站着,李蟒不耐煩起來,伸手向那人的肩頭便推,張天餘已經看出那人的身形,有些古怪,若是普通的農人,決無看到有人用劍在河邊掘坑,還站過來看熱鬧之理的。

     可是李蟒性急,張天餘根本不及提醒他,他已伸手去推那人,隻見那人左手突然一搭,搭住了李蟒的手背,手背一縮,便将李蟒拉得向前跌去。

     緊接着,那人右手一揚,精光一閃,“噗”地一聲響,一隻鐵鈞,已經陷進了李蟒的腦門之中! 這一切變故,可以說全是一眨眼之間的事情! 李蟒腦門中鈎,身子立時向後退,他一面後退,一面伸手抓住了釣柄,想将鈞子拔了出來。

     可是那一鈎,正紮中他腦門的要害之上,他幾乎是立時氣絕的,手才摸到鈎柄,人已“咕咚”一聲,跌倒在地,張天餘見到了這等情形,心頭的駭然,實是難以形容,一個轉身,向前便逃。

     但是,他隻逃出一步,那人手又提起,“嗤”地一聲響,另一柄鐵鈎,又自他的手中飛起。

     那鈎子的去勢也絕,精光一閃間,“噗”地一聲,又已陷進了張天餘的後腦之中,張天餘的身子,立時向前直仆跌了下去,但是他甫一倒地,雙手一擋,卻又反躍了起來,在半空之中轉了一個身。

     他一轉過身,整個人,便向那人疾撲了過去。

     他一撲到那人的身前,雙掌疾擊而出,那人的身形,略略一閃,在他身形閃動之際,他頭上的竹笠,揚了一揚,張天餘在刹那間,看到了那人的臉面。

     而張天餘在看到了那人的臉面之際,面上神情之駭然,難以形容,他張大了口想叫,但是還未發出聲來,便已仰後,倒了下去,直到他快倒地時,他才發出一下怪異之極的吼叫聲來。

     那人拉了拉竹笠,又眼看小河,向前走出去。

     所不同的是,他這時向外走去的勢子,比來的時候,快了不知多少,轉眼之間,便已不見了。

     所以,當何方來到了河邊的時候,是看到三個死人。

     何方是被張天餘臨死之際的那一下呼叫聲引來的。

    當他趕到河邊的時候,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田野中仍是那麼寂靜,但是在寂靜中,卻使何方感到說不出來的詭異,和說不出來的恐怖! 這種詭異和恐怖,本來全是江湖上的事,和甯靜的田野,是完全搭不上關系的,而何方也已經有好久沒有那種驚異和恐怖的感覺了! 這時候,他陡地挺直了身子,像是在刹那間,突然高了半尺,他全神貫注,留意着每一下最細微的聲響。

     但是,他卻覺察不到任何異樣,在寂靜之中,可能四周圍全是敵人,也可能敵人早已遠□了! 何方木然站立着,站了很久,然後,他才慢慢取下了張天餘和李蟒頭部的鐵鈎,又在張天餘的懷中找出了另一隻鐵鈎來,三隻鐵鈎在他手中相碰,發出“铮铮” 的聲響來,那似乎是唯一的聲音了。

     然後,他緩緩地向那茅屋走去,推開了籬門,他并不走進屋子,隻是來到了院子中的一個井前。

    他的動作一直很慢,但是一到井前,卻變得快捷無倫,“呼”地一腳,踢在井圈之上! 那井圈全是麻石砌成的,但何方一腳飛出,“蓬”地一聲響,将井圈踢坍了一大半,有幾塊麻石,飛了開去,将盛放着的菊花,壓倒一大片。

     而有幾塊麻石,“撲通”、“撲通”,跌進了井中。

     何方又用腳撥開了最底層的一條麻石,撥開了地上的泥土,俯身從中抓起一個鹿皮袋來。

     鹿皮袋已經黴爛不堪,可見得埋在土中,已經很久了。

    何方的手輕輕拍打着,陡然之間,隻見精光奪目,黴爛的鹿皮袋飄落地上,自鹿皮袋中,現出一條竹節精綱鞭來。

     何方握定了那鞭,輕輕抖了一下,那鞭便劃出了幾個精光閃閃的圈兒來。

     何方收起了鞭,撩起外衣,将鞭圍在腹際,然後,長歎了一聲。

     他擡起頭,向茅屋,向院中的菊花,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身,大踏步向外走了出去。

     姑蘇城的觀前街,入夜之後,一片燈光,玄妙道觀之前,更是攤販雜陳,一片熱鬧,在大街的盡頭處,是一片廣闊的空地,空地之後,就是建築宏偉的飛龍镖局。

     飛龍镖局和别的镖局不同,别的镖局,有商家找上門來,便是主顧,但是飛龍镖局,再大的商家,找上門去,也一定被客客氣氣,請将出來。

     镖局中的人會告訴商家,姑蘇城,還有七家镖局,可以替他們服務,若是嫌那七家镖局的名頭不夠響亮,镖頭的武功不夠高強,那麼,往南去,往北走,江南三省的大地方,還有的是镖局。

     有些商家很奇怪,飛龍镖局不肯接镖,是靠什麼來維持的。

    當然,飛龍镖局不是不接镖。

     飛龍镖局接的是其他镖局的邀請,别家镖局,接到了重镖,遠程的镖,感到可能中途出亂子的,便來轉請飛龍镖局出手,自然,那是因為飛龍镖局有着崇高的地位的緣故,所以,飛龍镖局的鐵鈎黃飛,才被七十二家镖家,奉為總镖頭。

     飛龍镖局的門口,燈光也十分輝煌,大堂中燃着老粗的紅燭,從表面上看,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但是,镖局中的人,卻總透着一股細細察看,便可以看得出來的憂慮,他們都不時望向内堂。

     内堂卻是一片烏黑,更黑的是一個偏廳之中。

     但是偏廳中卻又不是沒有人,有一個人,背負着雙手,在偏廳中踱來踱去,低着頭,像是有重大的心事一樣,在偏廳的門口,站着兩個大漢,不時互望一眼,發出無可奈何的乾笑來。

     那個在黑暗中踱步的,不是别的,正是黃飛。

     镖局中的人,個個都知道總镖頭黃飛這幾天有心事,但是卻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有甚麼心事! 一輛馬車,在這時侯駛到了飛龍镖局的門口。

     镖局中的人,這幾天來,講話,走路,都自然而然,放經了腳步,是以镖局中,變得十分靜,車輪聲,馬嘶聲,直傳到了内堂之中。

    正在踱步的總镖頭黃飛,竟然站定身子,擡起了頭來。

     他沉聲道:“可是他們又來了,快出去看看。

    ”站在廳堂口的那兩個人連忙答應一聲,向外走去。

     當他們來到了镖局的大堂時,隻見兩個勁裝漢子,護着一個十七八歲,衣飾極之華麗的少年,走了進來,那少年不但一臉傲氣,而且一臉不耐煩的神色,才一進來,便叫道:“總镖頭呢?” 那兩個自内堂走出來的大漢忙道:“小王爺,總镖頭在内堂,請進内堂說話。

    ” 那少年人“哼”地一聲,便向内走了進去,兩個勁裝漢子,随在他的身後,等到他們來到了内堂時,堂上已燃了燈火,黃飛站在堂中,隻見他雖然瘦削,但是卻另有一股異樣的凜然之威。

     那被稱為“小王爺”的年輕人,本來是在一舉手一投足間,都有一股嚣張之氣,唯恐人家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樣的,但是一見到了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