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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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樊君雅的夏令營還是沒有去成。

     11:34,她接到通知,匆匆趕去醫院時,樊君雅慘白的臉容毫無血色,動也不動地站在急診室裡。

     「薛小姐?」醫護人員的叫喚聲驚醒她的神智。

     「患者堅持要見你。

    」 她這才将視線由他身上移開,快步走向病床邊。

     她不曉得是什麼樣的意志力,讓樊阿姨硬是撐着那口氣等到她來,也許,隻是全天下母親對兒子的愛與挂念罷了。

     「我把君雅……交給你。

    如果,你對他真的沒有那個意思,請你……至少……替我照顧到他可以……自立……」她允了下來,阿姨這才安心合上眼。

    她忍住眸眶的淚,替這個撫養她長大、恩重如山的長者蓋上白布,輕輕走向床尾表情空洞,連哭都哭不出聲的樊君雅。

     「君雅。

    」 他似乎聽不見,毫無響應。

     「君雅,是我。

    」 他輕輕擡起眼,失焦的眸子定在她臉上。

     她伸手,撫觸他冰涼的臉龐,張臂抱住他。

    「君雅,别怕。

    」 就像小時候,保護他那樣,将他護在她溫暖的懷抱中。

     他終于崩潰,在她懷裡任淚水奔流,痛哭失聲。

     她後來才知道,君雅将夏令營的活動策劃、識别證等等重要物品放在機車置物箱,阿姨是為了替他送去,趕時間闖紅燈才會出事。

     為此,君雅相當自責,那段時間,她沒再見他露出笑容過。

     樊母意外過世後,樊父接着病倒,病中得知多年交情的老友生意失敗,潛逃出境,丢下大筆債務,而為人作保的樊父則成了首當其沖的受害者。

    這樣的打擊,加重了樊父的病情,同年間,便因肝癌而撒手人寰。

     一年之内接連處理了雙親的後事,這對于人生向來一帆風順、鮮少遇到挫折的樊君雅而言,是相當沉重的打擊,一時間,他對未來完全茫然。

     現在的他整天不說一句話,瘦了好多,薛舒晏将他的消沈看在眼裡,卻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失去雙親的痛,她嘗過,她懂那種孤單無助、對未來難以掌握的恐懼,那個時候,小小的君雅一直在她身邊,用天真純稚的口氣不斷告訴她:「晏晏不怕,我陪你!」 現在,換她來說這句話。

     她沒敲門,靜悄悄地走到床畔,月光透過未掩實的窗簾,照出床被裡頭隆起的形體。

    他這個人,難過的時候就會蜷縮在床角,再用被子密密實實将自己包裹住,像個孩子似的。

     她拉開被子,輕巧地鑽入,在他身後躺下,貼着肌膚無聲擁抱他。

    他身體輕輕一顫,不吭聲,也沒回頭。

     「你還有我。

    」柔柔的嗓音,在他耳畔低喃。

     「我父母過世的時候,我的心情就跟現在的你一樣,是你說,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不會讓我一個人的。

    現在,我也一樣。

    君雅,我隻有你,你也隻剩下我了,就算想哭,也不要對我隐藏自己。

    」 他靜默了下,轉過身,将臉埋進她胸前,緊摟住她的腰。

     胸前傳來的濕意,以及不穩抽息聲透露出他目前的狀态,她耐心地陪伴,等待他撫平傷痛。

     「不要離開我……」鼻音濃重、沙啞的嗓音流洩脆弱,一瞬間揪緊了她的心。

     阿姨臨終時的交托,在這一刻同時浮上腦海。

     叔叔的身體狀況,阿姨必然早已知情,所以才撐着最後一口氣等她,非得聽到她的允諾,将最不放心的孩子交托給她之後,才能安心。

     交付的方式有很多種,她可以照顧他,以姊姊的方式,當一輩子的親人;也可以相伴相随,以夫妻的形式,一輩子相守。

     阿姨沒有把握她願意,也從沒想過要挾養育之恩來勉強她,所以一開始就要求她代為鞭策君雅,收拾浪蕩心性,有一天能夠自立自主——如果他終将隻能一個人的話。

     這是一名母親說不出口的愛與牽挂。

     那麼她呢?她究竟願不願意? 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在她身邊,她看過他光着屁股滿屋子跑、也看過他流兩管鼻水的死小孩模樣,直到長成會令不少女孩芳心暗許的俊俏少年,每階段的他都是她熟悉的。

     她知道他每一樁糗事,也見過他最沒形象的樣子,不會産生太風花雪月的少女情懷,可是,雙親驟逝時,有他;開心歡笑時,有他;孤單無助時,有他;就連沮喪難過時,她也隻記得住他為了逗笑她所做的每一件蠢事,雖然無匣頭,卻暖了她的心,讓她感受到他的關心,她從來就不孤單。

     如同她了解他一般,他也參與了她生命中每一個重要階段,占滿她過去的生活與記憶,無論怎麼回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