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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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伊人……”三個字如同符咒,把每個人都釘住不動。

    程父松開他,默不作聲和程母對望;程如蘭瞪目呆立,半晌合不攏嘴,沈維良忍着錯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抹去一嘴殷紅,“你認識伊人?”安曦揉了揉發痛的指節,緊繃着臉,牽起縮在角落的泥巴,系好頸圈,拍拍髒污的褲管做着離開的準備動作。

     “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你和伊人是什麼關系?”沈維良按住他的肩頭。

    他不客氣地揮落沈維良的手,再狎近對方的側臉,狀似耳語;“你沒有資格知道。

    你們一定會記得宋伊人,可惜不會讓你們很愉快。

    ”沒有人再攔住他,沒有人打破沉默。

     他自行步出程家,擡首望向明亮無雲的天際,輕輕說了聲:“伊人再見”風款款吹來,遣蜷環繞他,似無聲的撫慰。

    他垂首看着沾着血漬的右手,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他請了兩天假,對内對外都稱病,病名是腸胃不适,拉肚子。

    但是時候到了他照樣吃飯,吃完便上床發呆,發完呆便昏睡,病容看不出來,比平日沉默倒是真的,走到哪裡都挂着興味索然的表情,問不出個梗。

     他媽媽忍着不發作,坐在樓梯口最醒目的位置上觀察他的動向,他也不以為然,經過電話機時總會望上一眼,電話多數時啞然無聲,偶爾響上一次又都是找他奶奶的,就是沒有學校的來電。

    程如蘭沒有告他的狀。

    第二天,他确實了這個事實,心裡并無僥幸的竊喜,隻有省卻麻煩的輕松。

    可惜空洞的感覺并沒有放過他,鎮日如影随形,耳機裡狂鬧的舞曲遮蔽不了,專心做深呼吸卻煩躁得想吼叫。

     念頭一轉,趁奶奶出門,把泥巴偷偷抓進房裡訓練喝酒,酒是他奶奶精心泡制的寶貝人萋酒,才灌了三小杯泥巴就不支倒地趴在地猛吐舌,樂趣盡失。

    缺乏小酌對象,他獨自啜飲着悶酒,喝灑經驗屈指可數,隻覺得還算順口,一杯接着一杯,無聊了,還從壇子裡挖出一小截像手指的華肉,咬了一口,淡而無味,随手扔給地上發出怪叫的泥巴。

     酒精逐漸發揮了力道,他渾身暖和,筋骨松弛,半躺在床上瞪着天花闆,身軀像浮遊在雲端,軟綿綿失重無依,但緊黏不放的虛無感終至消失了。

    眼簾慢慢垂下,剛密合不久,就有人在叫喚他。

     “安曦?安曦?”似遠或近,似熟悉又陌生,總之,不是他奶奶。

    “安曦醒來,安曦?”固執地不睜開疲倦的眼皮,叫喚的聲音于是更堅持,音量放大,仍喚不配他。

    鼻尖突然被用力捏緊,阻止氧氣通過,他不由得張嘴呼吸,費力地張開惺忪的眼,和一雙帶着笑意的黑眸相對。

     他花了數秒鐘清醒,整個人驚坐起,背抵床頭,兩眼發直,如墜五裡霧中。

    但絕非霧裡看花,那影像太真實了,倚在床尾的年輕女人,一身素淨白衫連身裙,小麥膚色,巧笑嫣然,酒渦時不時在頰畔出現打招呼,眸子圓黑瑩亮,兩股烏黑發辮垂至胸口,健美的小腿在床邊俏皮地晃蕩,她又喚了聲:“嗨!安曦” “伊人嗎?”他試探地喊,那形貌,活脫脫是相片中人。

     “不認得我了?”她下了地,走到他面前,歪着頭打量他的醉态,小嘴椰榆他。

    “年紀輕輕學人家藉酒澆愁叫喔?” “我沒有,我隻是……”想念你。

    說不出口,眼裡是不停的濕潤。

    他作夢了,一定是,左右手輪流抹拭眼角,移開,伊人依舊栩栩如生。

    他探手出雲,指腹滑過她的面頰,擦過她的發辮,停在她的手心,溫涼如昔,觸感似真。

    他目不轉睛地端詳她的五官,每一寸肌膚,他甚至瞥到了她耳後下方有一小塊青色胎記,他嗫嚅地說:“我終于看見你了,真正的你……” “是啊,真正的我。

    ”她輕拍他的面頰,他聞到了她身上說不出名字的淡淡花香,随着她的動作揚芬,令人忍不住心生愉悅。

    他忙不疊問:“你不會走了吧?你會留下嗎?”奇迹出現了嗎?有更好的方法讓她留在人間人嗎? 她笑而不語,執起他的手,“走,一起去個地方。

    ”“去哪裡?”她還是不答,牽起他一道站在他的窗前,隻手推開窗子,涼風立刻撲面而來。

    天光明亮,雲朵飄移,不知誰家播放的流行歌曲随風傳來,軟綿綿唱着……“愛你無計可施,你明白嗎……”深深唱動他的心,他握緊她的手。

    他注意到她不畏光了,大方地迎向初冬的太陽,不禁為她高興。

     “來!站上來。

    ”她伶俐地攀出窗外,站在突出的窗台上,面臨外面的街道。

    “啊?”她膽子真不小,窗台十分窄,隻有二十多公分,背貼窗子站在那兒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來啊!不要緊的,有我在”她鼓勵地對他招手。

    他牙一咬,不再遲疑,跟着躍上去,鑽出支心驚膽顫地與她并肩貼靠。

    “接下來呢?”一起欣賞外頭走動的鄰居和街景嗎?這有何精采之處? “跟着我跳”“不是吧?”他瞪大了眼,看着腳下至少有四公盡高的地面,驚呼;“這是二樓耶!”也許死不了,斷條腿卻不是不可能,再說,他也不願她受傷,這遊戲一點也不高明,目睹的人很難不認為他們一塊跳樓殉情。

    她笑着搖頭。

    “那就閉上眼,我會扶着你的。

    ”“你确實?”他心生為難,宋伊人真不是普通女生。

     “安曦,你相不相信我?我絕不會傷害你。

    ” “……”他凝視着她,那充滿溫柔的善意,欲言又止的笑容,他相信她,他愛戀這個女人。

    “我們走吧!”他緊緊閉上眼,左手勾住她的腰,要不是 比她高大,他真想抱棵樹一樣抱着她,這種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