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點精神(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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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草本至雷丸,蟲忽無聲。

    乃頓餌數粒,遂愈。

    餘始未以為信,其後至長汀,遇一丐者,亦有是疾,環而觀之者衆,因教之使服雷丸。

    丐者謝曰:“某貧無他技,所以求衣食于人者,唯藉此耳。

    ” 這個記載也許有點兒諷刺意味,反映新法黨争激烈時,使多少人放棄頭腦不用,凡事隻是人雲亦雲,為的是可謀衣食!應聲蟲自然是一種抽象生物,不至于為昆蟲學者收入昆蟲譜的。

    但到近年來,社會各方面卻似乎有不少人已害了這種病。

    尤其是知識分子,一得這種病後,不僅容易傳染及妻兒子女,且能延及過往親朋,同事,師友。

    害病的特征為頭腦硬化,情感凝固。

    凡事不論大小,都不大思索,不用理智判斷是非。

    而習于人雲亦雲,随聲附和。

    對任何強有力者都特别恭順敬畏,不觸忌諱。

    此種唯諾依違,且若寄托一種高尚理想。

    雷丸是否能治這種病,還沒有人試驗過。

    不過可以猜想而知的,即雷丸或其他藥物,縱對于這種時代流行傳染病能防止,能治療,患病者卻未必樂意受治療。

    事正相反,說不定還希望其有更大傳染性,能作迅速而普遍傳染,由家人,親友,慢慢擴大,至于那個多數,便于從多數發生所謂政治影響。

    患病的大緻可分兩種:一種是年過四十,受過高等教育學有專長,透熟人情世故,帶點虛僞做作情形害下去的。

    一種是年在二十左右,性情單純熱忱,在心理上屬于青春期年齡,結合了求偶情緒與宗教迷信,本來應當十分激進,但因傳染此病,而萎靡不振,因之纏綿下去的。

    二十歲左右受此傳染病的又可分兩種,一種待找出路分子,一為小有産者子弟。

    傳染最厲害的還是找出路分子。

    對強權特别擁護崇拜,對财富尤所傾心,傳染者既多,且于不知不覺間便形成一種特殊勢力,影響到各方面,尤其是有助于巧取豪奪強權的擴大,以及腐敗發黴社會的繼續。

    更直接的自然還是影響其本人社會地位以及日常生活。

    用之于人,雖未必有牛黃馬寶治療之效果,但亦可以使許多人逐漸四平八穩,少年老成,麻木低能,凡神經興奮之行為決不參加,凡增加紛亂之事決不介入。

    然或有好事者說,“這是應聲蟲作怪,得治療,不治将作普遍傳染,使社會上中層分子有集團頭腦硬化現象,對國家民族十分危險”。

    患病的或有知,或無知,必一例覺得這人好事可惡,且别有用心。

    尤其是如涉及四十歲以上的病狀,以為近于虛僞頑固懦弱自私,二十歲左右将有成為工具可能時,必特别不愉快。

    這有原因。

    隻因為貧而無他技者,能聽這種病延續下去,所有好處即比千年前還多。

    如勸他想法治療,等于破他的财門。

     至于富而無他技者,即正可因之鞏固已有權勢,或增加左右時局地位,滿足更大欲望。

    然尤其有意義,有作用,或尚為不貧不富那個知識階級,若知所以附會于這病狀中,在寫社論作公開演講,表明放棄頭腦阿谀勢力為人類新道德時,實有不可思議之好處。

     元冁然子作《拊掌錄》,記歐陽修與人行酒令,大有意思。

     歐陽公與人行酒令,各作詩兩句,須犯“徒以上”罪者。

    一人曰:“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一人曰:“持刀逼寡婦,下海劫人船。

    ”歐雲:“酒粘衫袖重,花壓帽檐偏。

    ”或訝而問之。

    公曰:“此時‘徒以上’罪亦作了。

    ” 充軍雖已成一古典名詞,隻在舊戲文小說中間或還可見到。

     至于徒以上罪,則至今似尚好好保留,随時可以使用。

    事在今日,若有人行這個酒令時,實不必如何苦思,隻要口中輕輕地說:“人雲亦雲,是應聲蟲”,即可罪名成立。

    因到處都有應聲蟲,話語順風吹去,自然即有人覺得是刺中了他。

    這種人高一級的大多是四十五十而無聞,治學問弄事業一無特别成就,靜極思動,忽然若有所悟,向虛空随手一撈,捉住一應聲蟲咽入腹中,于是從夥兒伴兒中,作點不花本錢的買賣,大之即可在此脆弱社會中,取得信托與尊重,忽俨然成為社會中要人,或某要人新嚣重的分子。

     小之亦可從而潤點小油水,比如說,……事實雖如此如彼,卻千萬說不得,偶爾提及,即不免觸犯忌諱。

    古人說“察淵魚者不祥”,從這句話使人想起二千年前哲人警告的意味深長。

    “莫踬于山,而踬于垤”,世界上固嘗有愚人所作的小小狡狯,有時會使巨人摔一跤,且即從此不再爬起的。

    而愚人之行為,通常即反映患應聲蟲者之病入膏肓,事極顯明。

     又《拊掌錄》記海賊鄭廣作詩事雲: 閩地越海賊曰鄭廣,後就降補官,同官強之作詩。

     廣曰:“不同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