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回 蜜意濃情愛人為戎首解紛排難俠客作魯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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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高出水面,紅白相映,很是清豔超俗。

    他在蕩邊遊泳了一個圈子,覺得有些力乏,遂浮在水面休憩,卻見後面蘭桡起處,有一小舟駛來,舟中坐着一個白衣娘,恍如淩波仙子,一塵不染,細細一看,正是他寤寐求之,求之不得的張雪珍,不覺喜出望外,幾乎疑心處身夢境了。

    雪珍也已瞧見了潔民,便把船劃過來,帶笑說道:“潘先生,你怎麼到此?” 潔民見左右無人,遂攀着船舷,跳入舟中。

    老實不客氣地坐在雪珍的對面,雙手叉着,對雪珍說道:“姑娘,你前番的恩德,實大有造于我的,使我總不能忘懷,一直思念姑娘,卻恨不能過來探望,不料今天在此巧遇,這是何等快活的事。

    ” 雪珍也說道:“潘先生,自從你逃回去以後,我也時常要記念你的。

    今天飯後無事,我忽然想起要到這裡荷花蕩來看荷花,所以獨自蕩漿前來,恰逢潘先生,使人意想不到,恐怕這正是天緣了。

    ” 說到緣字,似乎覺得她自己尚是一個閨女,如何對着人家說什麼緣不緣,不覺玉顔微紅,别轉了臉,把蘭槳用力的劃着,那小舟便轉向東邊蘆葦深處,因為那邊有一帶很高的蘆葦,過去便是些小小港汊,沒有人到臨的。

    不多時小舟已隐向蘆葦背後,來到一個小港中停住。

    那邊正有一對白鹭,在水邊瞰魚,此時一齊驚起,潑剌剌地飛到蘆葦中去了。

    二人遂在這裡喁喁談話,大家起先問些家世,後來講講彼此的懷抱,和村中的情形,不覺轉瞬已是天晚。

     二人雖然相逢不多,可是十分投己,彼此都有了情愫,恨不得常常相聚在一起,可是形格勢禁,不能如願以償。

    那灰黑的暮色,好似有絕大的權力,可以使這一對青年男女,不得不從沉醉的當兒,要硬生生的分開。

     于是潔民不顧冒昧,一握雪珍的纖手,說了幾句珍重的話,和她告别。

    雪珍偷偷地把船搖到對岸,送潔民上岸,且喜無人瞧見。

    大家說了一聲再會,潔民立在岸上,看着雪珍把小船劃回去,直望到人和船不見了影蹤,他方才廢然而返。

    他覺得這種機會是可一而不可再的,自己雖然愛雪珍,總是一種虛空的妄想。

    因為他也知道按着村規,兩村世世不得通婚姻,凡有違犯的死無赦,他如何能夠去愛雪珍呢,不是自投羅網麼?然而天壤間最大的魔力,便是愛情,明知其不可為而猶欲為之,這正是解人難索了。

     此後潔民也被愛神的鍊索緊緊地纏繞着,不能擺脫。

    所以他對于一切事情都覺得沒有心緒,缺少興味,隻是懶懶地似乎要生病的樣子。

    潘翁疑心他身子不好,便請了一個大夫來代他診治,但是那大夫把了脈後,細細詢問一遍,覺得潔民并沒有什麼疾病,遂開了些和胃通氣的藥而去,臨走時卻背地裡對潘翁說道:“令郎并無疾病,或者有什麼心事,所以抑郁不樂,請你老人家得便時問問他吧!”潘翁聽了大夫的話,隔了一天,便喚過潔民來詢問,潔民那裡肯把他的心事實說,所以潘翁也問不出什麼,隻好罷休。

     這樣又過了幾個月,已是隆冬天氣,他在一天下行,帶了鈎竿,到老地方去釣魚。

    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釣得着也好,釣不着也好,他隻是蹲着,癡癡地在他的腦海中溫着舊夢。

    過了好久時候,忽然無意中對面溪水中倒現着一個倩影,擡頭一看,卻見張雪珍正立在對面岸上,對着他笑了一笑,原來雪珍也和潔民一樣堕入了情網,不能自已,時常要到這個地方來徘徊。

    因為她聽得潔民說過他時時喜歡到這裡來釣魚的,所以她今天信步走來,果然遇見了潔民。

    此時潔民好似飛蛾瞧見了燈火,被那紅的火焰誘引着,不能自主,他遂立起身來,丢了釣竿,對雪珍說道:“請你等一刻兒,我就來了。

    ” 便很快地跑去,仍從小橋上走到對岸,雪珍早已趨前迎着,對他低低說一聲跟我來罷,于是潔民跟着雪珍,隻向無人的地方和樹林深處走去。

    曲曲折折一路無人撞見,早已到了以前桑林之處,悄悄地走到靈官廟的後門,一齊推門走入。

    園中的亂草已是枯黃了,那邊大樹上正有一群喜鵲噪個不止,和幾隻烏鴉在那裡奪窠,潔民不覺微吟着“維鵲有窠,維鸠居之。

    之子于歸,百兩禦之。

    ”這幾句詩來。

    雪珍聽得他吟着“之子于歸,”不覺臉上一紅,把門關上說道:“潘先生你真是書呆子了,快快進去吧!” 潔民不由笑了一笑,二人踏着衰草,走進去,來到殿上,依舊并坐在那個拜墊上。

    大家談着别離後的苦思,都若有無限深情。

    良久良久,潔民對雪珍說道:“我們兩次相見,雖然相逢得巧,可是極不容易,而且距離的時候很長,以後又不知何日再能相見,若要想和姑娘常常相聚,恐怕難之又難,詩人所謂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思念姑娘的心,就是這個樣子。

    ” 雪珍聽着潔民的話,微微歎口氣,默然無言,潔民道:“我們這兩個村子早已結下仇隙,沒法把來消釋,今年雖然尚沒有争鬥過,但恐不久總要有一番惡鬥,我有一句冒昧的話,要同姑娘一說,因為今日若然不說,錯過了機會,不知以後有沒有日子可以向姑娘說了。

    ” 雪珍一手拈弄着衣襟,低低問道:“你要和我說什麼話?”潔民迸了一歇,然後對雪珍說道:“我直說出來,姑娘不要嫌我唐突西子麼!因為我的心思非常愛慕姑娘,最好常和姑娘厮守在一起,不過若在此間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非得離開這個囹圄式的家鄉,不能有自由的希望,所以姑娘倘然是愛我的,能不能和我一起同去,謀将永久的幸福。

    萬一姑娘不能答應我的要求,我也不怪姑娘,隻該打自己的嘴。

    ”說罷向雪珍注視着,靜候她的回答。

     雪珍問道:“到那裡去好呢?”潔民聽雪珍問這個話,知道她已有數分允意,便說道:“我已決定想到新民去,因為在那邊有我的至戚,可以相助。

    我要再問姑娘能不能答應我同走?”雪珍隻是不答。

    看看天色将晚,潔民以為雪珍無此勇氣,或者并無深情,大約此事不能成功了,心中焦急不已,額上汗出如渖。

    不得已再問道:“不知姑娘可否愛我,如若愛我的,請你答應我請求,不然也作罷論,姑娘也休笑我的癡想,現在我等你确實的回答。

    ” 雪珍此時方才點點頭,表示允意。

    潔民大喜,握着她的手說道:“事不宜遲,我們明天走可好?”雪珍又點點頭。

    潔民遂和她約定明日垂暮時,潔民仍到這裡來和她會合,然後一同出奔,今晚各自回家,預備一切。

    兩人約定了,雪珍送潔民出了靈官廟,又在桑林中立談了一刻,方才握手告别。

     潔民心中甚喜,好似一件極重大的事情已經解決了,自然非常愉快,獨自穿出桑林,剛要悄悄地走回家去,不料在他們桑中情話的時候,桑林外邊忽來一個颀長的壯男子,立定了竊聽二人的私語,等到潔民走出來時,他就飛步追上,喝一聲:“打虎集中人來此做甚,今天休想逃去了!” 潔民見有人追趕,便拔步飛奔,壯男子随後追趕不舍,并且高聲呼喚,潔民要想從原路奔去,但是那邊又有兩個鄉人迎上前來,同時那壯男子漸趕漸近。

    他隻得向河邊狂奔,對面的兩人見了,也抄攏來喝道:“不要放走了這賊。

    ” 潔民逼得無路可走,人急智生,遂向河中聳身一跳。

    那壯男子追到河邊,見潔民已沒入水中,遂俯身掇起一塊三角式的大黃石,用力向河中擲去,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幸虧潔民早已泅到那一邊去,沒有被他擊中。

     潔民在水中不敢出頭,一口氣遊了一裡路的光景,方才攢出水面,爬到自己的河邊走上岸去,身上早已盡濕,天氣又十分寒冷,難以打煞,急忙奔回家中,詭言失足堕河,換了衣服,驚魂初定。

    一個人獨自坐着,思量明天的約,覺得自己到張家村去是非常冒險的事,今晚又被他們撞見,險些兒遭他們的毒手,倘然明天再去,他們必有防備,更是危險,照例還是不去的好。

     但是雪珍還沒有知道這個事情,她在明天必定要到那裡去守候我的,我怎能失約不去呢!并且難得雪珍多情,答應了我的請求,情願随我私奔,足與古時紅拂夜奔李靖先後媲美,我豈可辜負她的情愛呢!我亦顧不得什麼危險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天我還是決計要去的。

     他決定了主意,倍覺勇氣,心中也稍安甯,收拾些金錢,又到他父親私藏的所在,竊取得五百兩銀子和衣服等東西,一齊藏在箧中,預備定當,然後安寝,但是一夜沒有睡得着。

    黎明即起,悄悄地寫好一封書信,放在枕邊,留給他父母的,大意是說為了自己已和張家村張姓女子發生戀愛,格于村規,不能通婚姻之好,所以不得已一齊出走,望雙親勿念等話。

    但是潘翁此時還沒有知道呢! 3 潔民在這天便覺得坐立不安,好容易捱到天晚,捉一個空兒。

    提了行箧,悄悄地從後門出走。

    天色已黑,無人知覺,遂一直走向張家村而來。

    他對于這條冷僻的路已是走熟的了,所以一路摸索,早到得靈官廟,仍從那小門裡走進去了,見有一個影子立在回廊邊,微微一聲咳嗽,正是雪珍。

     潔民把行箧放下,和她握手相見。

    雪珍道:“你怎麼此時才來,我等得好苦,天已黑了,我一個人冷清清地藏在這個地方,我心裡實在非常害怕,況且若再遲了。

    我家中人也一定要尋找我的。

    ” 潔民道:“請你原諒,因為我也須等到天晚方可前來,以免意外的危險。

    現在我們快快走吧!” 雪珍點點頭道好的。

    她遂回身走到殿中去,取出一個包裹,背在背上。

    潔民提了行箧,兩人一先一後,打從小門裡走出來,要想早早脫離他們囹圄式的家鄉。

    不料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