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 孤舟赴奇險怵目驚心病榻訴離愁回腸蕩氣

關燈
毓麟也啧啧稱贊不置。

    說:“此人書法甚佳,胸中學問必然很好的。

    琴妹周濟他也有杜少陵廣廈萬間之意。

    此人他日回鄉,必定感德靡已。

    不是我讀書人聽了喜歡,實在琴妹任俠可喜。

    ”玉琴笑笑,便把這聯送與毓麟,說道:“我帶在身邊,東飄西蕩,沒有用處,不如送給你罷。

     可惜上款寫着我的名字呢!”毓麟道:“不妨,不妨,留來做個紀念也好。

    ”遂吩咐書童前來,将這聯取去付裱,以便挂在室中裡東首壁上,那裡早有一蛱幅蝶戀花的小軸配上,自必美觀。

     在這時候,毓麟一面養病,一面他的一顆心又活動起來。

    以前對于女俠一番癡戀,未能達到目的。

    玉琴托言要複父仇,力揮慧劍,斬斷情絲而去。

    可是這情絲斷而未斷,依舊飄飄地蠸着未下。

     現在玉琴重來,大仇已複,正可久居在此。

    所以那斷而未斷的情絲,又黏發到她的身上來了。

    何況那夜在龍王廟,玉琴将毓麟負着而走。

    又在船上照料,愛護之心,無微不至。

    誰說她沒有愛情呢?他這樣癡癡地想着。

    而玉琴時時坐在他的病榻之前,伴着他喁喁閑談。

    玉琴之愛毓麟,也是出于真性情。

    她覺得世間龌龊的男子很多,如毓麟這樣潇灑出塵,才學豐富,性情誠摯,行為光明,是很難得的。

    所以她也不知不覺地和他親近。

    真所謂磁石吸鐵,兩性相引,出于自然而然的了。

     過得數天,夢熊和劍秋同來。

    劍秋将龍駒交給曾家下人,和花驢一起喂養着,那金眼雕也在廊下栖止。

    于是由夢熊介紹和曾翁夫婦相見。

    這時毓麟要見劍秋,也由人馱着出來相見。

    劍秋看毓麟豐姿清秀,如臨風玉樹,不愧濁世佳公子。

    毓麟見劍秋氣宇軒昂,如淩雲白鶴,果然少年英雄。

    大家十分敬慕,分賓主坐定。

     玉琴見劍秋救得夢熊歸來,不勝忻喜,便問劍秋如何營救狀況。

    劍秋笑道:“我和李鵬到得京師,住下一家旅店。

    李鵬自去幹他的事。

    我探知夢熊兄已遞解來京,下入獄中,專待審訊了。

    我遂問得餘清臣的私邸所在。

    即于夜間施展我的輕身功夫,逾牆而入。

    那時餘清臣正坐在内書房裡,燈下批閱文卷。

     我即将我所預備好的小柬和一柄匕首,趁他不防,從窗隙中遞進,安放在桌上。

    我見他瞧見了兩樣東西,露出驚惶的顔色。

    我又在屋上警告他一聲道:‘要保存你的頭顱,休要誣陷良民!’便飛身出來,回到客寓安寝。

    次日即到刑部獄門前守候,果見夢熊兄釋出獄了。

    我向他暗暗打了一個招呼,立從遠處等候,他遂走來。

     到我旅店中住了一天,因為惦念師妹這裡的情況如何,所以辭了李鵬兄,遄反曾家村。

    途中有夢熊兄相伴,有說有笑,很不寂寞的。

    且喜師妹也已把毓麟兄救出來了。

    不知毓麟兄落于何人之手?師妹怎樣相救?可能告訴一二?”玉琴便把自己遇見漁哥兒朱小五,夜入龍王廟,灌酒小白條李進,救出毓麟,獨殲群盜的情形,講個大略。

    卻把身負毓麟的事節去,因為當着衆人的面,似乎不便講。

    雖然自己光明正大,達一時之權,然而人家說起來,總要有些猜疑的。

     劍秋聽了微笑道:“有志者事竟成。

    師妹這般大無畏的精神,真可欽佩!”夢熊也嚷起來道:“姑娘真好膽量,好劍術。

    那焦大官碰在姑娘手裡,也是命盡祿絕。

    殺得好爽快啊!” 玉琴道:“講起那個焦大官,飛行本領既好,他手中使用的月牙銅劉,端的厲害,又能發射袖箭,确是綠林中的能人。

    可惜他不歸于正,以緻斷送了七尺之軀。

    我斬了他,心上卻有些可惜呢!” 劍秋也歎道:“一個人心術最要光明,不可自趨歧途。

    越是有本領的人,越要愛惜自己。

    我們讀史,往往見有許多英雄豪傑為着出身不正,所事非人,反受後世唾罵,豈不冤枉?” 曾翁聽了點頭說道:“嶽先生說的話,真是光明磊落,不愧劍俠口吻也!” 當晚曾翁又命廚下端正精美筵席,款待劍秋。

    自己兩個愛子遭着飛來橫禍,幸逢琴劍二人,分途救出。

    雲天高誼,感激不忘。

     自此,玉琴和劍秋被曾家衆人留住,在曾家一住半月。

     5 夢熊十分佩服劍秋,因此常拖劍秋到他組織的拳術團中去,教授衆少年和自己的武藝。

    衆少年聽說他是昆侖門下的劍俠,自然尊敬得非常。

    天天設酒席款接劍秋。

    劍秋和他們周旋着,雖不寂寞,但他很挂念師父,要想早和玉琴上昆侖山去。

    隻因曾家又是苦苦相留,不得不稍待。

    毓麟足上傷處較前大好,可以勉強行走。

    可是在盜窟中感受着風寒和恐怖,所以又生起寒熱病來。

    曾翁急請大夫前來診視,服藥之後,稍覺輕松。

     一天下午,毓麟服藥後,睡在床上,正自無聊。

    玉琴翩然走入,向毓麟問道:“毓麟兄,你的身子可覺好些麼?” 毓麟答道:“多謝琴妹,今天覺得好些。

    大約再服數劑藥,便可痊愈。

    隻恨琴妹來此,恰巧我被病魔羁纏,不能奉陪,抱歉得很。

    ”玉琴道:“我見你病得好了,也覺歡喜。

    我在此諸蒙優待,你又何必說客氣話呢?”說罷,要想坐下。

     床前一張凳子上恰巧堆着毓麟的衣服,遂在床邊坐下了。

    毓麟笑道:“我那裡會說客氣話?琴妹此來親入虎穴,把我救出。

     這樣的恩德,教我如何圖報?唉,怎樣圖報才好呢?我自前番琴妹走後,常有琴妹的一個倩影,藏在我的心坎裡,覺得人生聚散無常,最是一件憾事。

    最好字典内隻有一個聚字,散字卻用不着,别字也用不着。

    默然銷魂者惟‘别’而已矣!……”毓麟說到這裡,玉琴的頭不覺低将下去。

    毓麟又道:“我說這些癡話,琴妹厭聽麼?我不敢唐突,但願琴妹能夠在此聚聚,也使我寂寞的心得到一個時期的安慰。

    ” 玉琴聽了,歎口氣道:“毓麟兄說的話未嘗不是,但我又将和你們分别了。

    因為此來不過為我思念府上諸人,特地到此間問候。

    且喜救得你們弟兄二人,也是一件快活的事。

    我已和師兄約定同赴昆侖,拜見禅師。

    昨日師兄要我即日離此前往,我也覺得萍飄絮泊之身,不可久留。

    故于此數天之内,又将動身遠行。

     不知你聽了心中又将作何感想?還有我以前許你做媒之事,沒有交代,此去便道一往虎牢,歸來當可報命。

    望你珍重貴體才好。

    ” 毓麟聽着玉琴的話,面上立時現出懊喪之色。

    說道:“我的心弦不堪再受這重大的戟刺了。

    不是我說句唐突的話,多謝琴妹熱心代我謀締良緣,無如我的希望已是飄渺。

    琴妹,你工于媒人,卻難道不能理會我的意思麼?現在又要走了,難道不能多留數天麼?這一個聚字,果如昙花幻影,不可多得麼?唉!”玉琴聽得出他弦外之音,一聲兒也不響,實在使她難于啟齒。

    她知道這張情網仍将籠罩到自己身上來了。

    那麼我這一行不是自尋煩惱麼? 教我用什麼安慰呢?這樣癡心的男子,可憐也是可笑。

    我何忍使他難堪呢?這時,室中十分靜默。

     卻不防窗縫中正有一雙眼睛,向室内張了一歇。

    等到玉琴擡起頭來時,那一雙眼睛也縮去了。

    室中人那裡知道呢? 正在四目相視,各有說不出的苦衷,愛神故意擺設迷陣,将他們戲弄,想颠倒于愛河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