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會蘭池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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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何麗卿,戶神彭質、彭君、彭矯。

    虐神,颛顼三太子。

    厲神曰伯張,隋朝乃見。

    火回祿,水玄冥,備存左氏。

    卿何苦而惑之?”瑞蘭曰:“禱禳古有之,子産亦公孫洩良止,而鄭人安況病一人耶?”世隆曰:“左氏所以為誣也。

    夫海神廣利廣德,又有曰天妃敕封護國庇民,而強盜海中,專借其力于舟楫風波之中,顧乃受其享獻,樂其金帛,縱盜害民,其可勝記!信神明之最靈者莫如海神,既不能靈于海盜,顧能靈于我耶?卿勿複言”瑞蘭曰:“痊病有貳道,巫與醫而已,君其欲醫乎?”世隆喜而從之,得折肱家而克濟。

    但世隆病中每念于花月,蘭以死拒,乃止,嘗稽其醫中詩詠一二,以備玩焉。

     藥名詩曰: 血蠍天雄紫石英,前胡巴戟指南星。

     相思子也忘知母,虞美人兮幸寄生。

     莺宿全朝當白芷,馬牙何日熟黃精。

     蛇床蟬腿漸陽起,芎藥枝頭萬斛情。

     藥方詩曰: 國老不能和百藥,将軍無計掃餘殃。

     黃連何為連身苦,龍骨應知骨自香。

     吐露清愁情已阙,金花在目興應忙。

     蛇床獨活相思子,此德當歸續命湯。

     世隆病漸痊。

    主人思古邀梨園子弟侑賀于西閣。

    世隆起見,笑曰:“此頑童也,生所羞比。

    ”思古曰:“何謂頑童?”世隆曰:“具載三風十愆中。

    ”思古意猶未解。

    世隆具以晉姜男破老,漢弄兒來夢兒,太子承乾事告。

    思古乃出淨酒奉喜。

    席罷,瑞蘭曰:“妾聞黃公媪言,地中病者,非傀儡侑神,則有梨園子弟,舍是則病後有變。

    ”世隆曰:“傀儡制自師涓,以怒纣,陳孺子竊之以助漢,何為禍?何為福?況梨園所演,一皆虛誕。

    蔡伯喈孝感鶴鳥,指為無親;趙朔亡而謂借代于酒堅,韓厥立趙後而為伏劍于後宰門,晉靈公命獒犬、 張彌以殺趙盾,乃歸之屠氏,膳夫蒸熊掌不熟,斷其手指,以人掌代熊掌。

    男人莫看《西廂》,女人莫看《東牆》,固以元稹之薄,秀英之陋,然始終苟合,亦非實事,陳湘受月梅寫帕之投,終為夫婦。

    郭華吞月英繡鞋之污,卒幾于死,或冒為《玉匣》。

    蕭氏之夫本漢婁敬,詐曰文龍。

    劉智遠之祖本于沙陀,詐曰漢裔。

    以蘇秦之遊說,雲長之忠義,寇準之于舜英,蒙正之于千金,皆非所演,中體能從其侑賀,隻自誣耳,又豈可允從之哉?”瑞蘭曰:“非兄熟于故典,何以到此。

    ”乃相攜出于邸樓門。

    樓亦佳境,四窗天設圖畫,簾泊燕莺,日供弦管,人如在華胥中。

    世隆強瑞蘭立會,蘭曰:“白龍魚渚烏乎可?”世隆曰:“楚王蘭台景也,何妨。

    ”時有口占一律,以示意雲。

     世隆詩曰: 神仙自古好樓居,樓上風流更有餘。

     柳骨經霜争似舊,花心冒雨謾如初。

     洞賓破橘描飛鶴,妃子沉香引醉魚。

     昨夜星家應駭月,女牛出局會天墟。

     世隆樓會後,又犯陰陽。

    瑞蘭曰:“大丈夫何不自拔至是耶?”世隆曰:“其如花神迫人何?”瑞蘭曰:“妾無賴之過也。

    願君千萬珍重。

    ”時烏鴉日噪,蘭心驚有大故。

    世隆曰:“王梅溪謂鴉為忠臣,東方朔占鴉吉多兇少。

    卿非夷隸治,何以識其音,顧亦驚之若是耶?”蘭曰:“不但此也,妾亦多異夢。

    ”世隆曰:“從心莫如夢,卿心予病故耳。

    ”瑞蘭曰:“夢關人者大。

    鶴九其齡,羊存其身,射月炊臼,朱箜先進第十一,皆以夢得之。

    妾夢異,必有異事,非關君病而已。

    ”方議論間,床帏忽然自裂,瑞蘭泣下。

    世隆曰:“變怪亦不足深信,犬作人言,猿代婢爨,鼠談客死,杯酒化血,鼓出于庭,未聞竟為兇也。

    ”瑞蘭曰:“君徒以大口誣人耳。

    妾自保一死足矣。

    ”潸然而淚。

    世隆曰:“卿勿憂,我以未病蔔之。

    ”時甲寅已蔔,得澤水困卦,甲應已體,犯三刑五位,卯才逢劫,子地合父,入空騰蛇,又臨應動。

    世隆始懼,曰:“非我絕子,子将絕我矣。

    ”乃作詩禳之。

     世隆詩曰: 乾坤丕泰萬濟屯,已過師中尚旅塵。

     未濟當時成既濟,同人何日見家人。

     騰蛇直應妻逢劫,驿馬臨時父合身。

     隻喜眼前些少好,陰将陽掩不勝春。

     瑞蘭曰:“如君詩,是亦李崔州寇萊州渡海谶矣。

    ” 言未幾,聞庭外聲,瑞蘭出觇簾下,則一鹦鹆栖庭桧,隸役紛紛呼引不歸。

    鹦鹆見瑞蘭,飛入叩頭呼曰:“玉娘子萬福。

    ”——蓋鹦鹆乃尚書向使虜得之,養十餘年,名曰飛郎。

    有古徐丞相比歸,隸役欲入取,飛郎歸驿報尚書曰:“瑞蘭娘子在那大屋間。

    ”尚書命庶男留兒跟往。

    ——蓋留兒乃尚書侍婢所生,母棄亂中而留其兒,因名曰留兒——一至黃公店,見瑞蘭于廊右,相持而泣,從者又達尚書來,父子相見,哀恻過甚。

    世隆聞之,曰:“怪今至矣,奈何!”尚書詢其因,瑞蘭陳之至”寄身世隆”處,尚書怅然曰:“壞我楊妃蘭矣!”敕令同歸瑞蘭曰:“桃花犬猶不忘主,蛩蛩巨虛,何曾負汝?況瑞蘭以人名,可以鳥喙耶?”尚書曰:“爾忘父母,則枭獍矣,其罪尤大。

    ”瑞蘭曰:“前日瑞蘭,則父母之子,今日瑞蘭,則世隆之妻,本匏蠶女,從夫婦耶,抑從父母耶?”尚書曰:“汝忘大史,而棄後氏耶?”瑞蘭曰:“後氏私法章于家,罪在後氏。

    瑞蘭以世隆為鐘建,時無昭王,私作樂尹,罪固不專在于瑞蘭。

    ”尚書曰:“父一而已,汝獨不念蔡仲耶。

    ”複又曰:“汝不行,我将以沉香母待汝矣。

    ”蘭泣曰:“傅殷為龍女傳書,洞庭君尤高其義,懇為婚姻,況人扶瑞蘭于難,今又卧病于床,使瑞蘭遽從父歸,令人飲恨九泉,瑞蘭安忍為之!”尚書亦憐之,乃令引出。

     瑞蘭入,謂世隆曰:“妾知有今日事久矣,徒君不入人言耳。

    ”時世隆病殘骨立,瑞蘭扶出,祝曰:“舉棋不定,弗勝其偶,君尚扪虱對桓溫,勿視其巍巍然,否則樂昌鏡破矣。

    ”世隆曰:“我今無能為也。

    但以卿為泰山耳。

    ”出見尚書,不能自立坐,仆于東坡椅上。

    尚書怒曰:“豈以碧紗籠中乘龍耶?”瑞蘭曰:“呂蒙正亦以渴睡漢受欺,狀元天下将何如?”尚書曰:“不必言,世豈有此人能乘風破萬裡浪乎?”瑞蘭曰:“古稱美人者,漢李夫人,猶曰‘吾病久色衰’,今世隆色因病耳。

    願尚書且效平原君,以毛遂備數。

    ”尚書怒,世隆起而入。

     尚書随拘黃思古家長幼立階下,欲為打鴨驚鴛鴦計。

    思古舉家驚怖,因勸分異者,瑞蘭久之乃詐入整妝,贈世隆以半衫,曰:“此浣火也,來日以此為約。

    ”盤桓顧盼,不忍倏離。

    尚書立迫,瑞蘭忿恨氣絕。

    尚書命留兒扶之,登車而去。

    其時相别詩調,亦有可憐者,具錄于此。

     瑞蘭調《一剪梅》雲: 潇湘店外鬼來呵,愁殺哥哥,悶殺哥哥。

    伊人自作撲燈蛾,去了哥哥,棄了哥哥。

    把頭相向淚懸河,怎舍哥哥,漫舍哥哥。

    此歸花案不差訛,生屬哥哥,死屬哥哥。

     世隆調《望江南》雲: 堪愁處,風急力難支。

    司馬隻驚消渴死,文君謾唱别離詞。

    愁淚遍胭脂。

    ----扶頭起,祝付莫相疑。

    于甯無相會日,張儀還有可言時,欲去仍躊蹰。

     瑞蘭樂府雲: 淚潺潺,愁破肝。

    别君易兮見君難。

    見君何處是,除在夢魂間。

    嗚乎命薄兮瑞蘭! 世隆樂府雲: 雲白兮山青,篪響兮人行。

    雲雨山兮還相見,我與卿兮從此分程。

    卿卿兮,未知何日見卿卿。

     瑞蘭至水站,尚書用蘇合丸療蘇。

     世隆病床間,得思古家老少扶持。

    又鎮有豪士仇萬頃、楊邦才等數人,重其斯文,常交互相慰。

    又有陳自文者,素以風情谕世隆,曰:“以子之才,承事趙孟,必得近幸,豈專為彼一人哉?”世隆曰:“佳人難再得,況遇知己之至耶!”自文曰:“婦人太美者必有大惡,賀太後以女人能悟之,況足下豪傑男子耶?”世隆曰:“如先生所言,則以世隆為季益矣。

    其如崔小士何!”自文曰:“君以花為癖矣,希再保重,焉知玉箫不再合耶?”世隆曰:“但看将來有昆侖奴耳。

    否則王宮又梵矣。

    ”自文輩歸,世隆為夜坐不寐者,一夜口占詩詞甚多,聊記其可采者,以見新别之愁态雲。

     世隆詩雲: 昨夜床中婦對夫,床中今夜獨夫孤。

     羨魚不懈空張網,失兔為因誤甯株。

     念我有心逢得意,笑伊無眼識相如。

     于今病骨增愁恨,一曲西風子夜啼。

     又雲: 昨夜床中萬斛情,床中今夜萬愁生。

     為誰陷入颠狂夜,被鬼迷來惑溺坑。

     我亦忍遭胯下辱,伊終難拔眼前釘。

     于今獨坐潇潇悶,一曲相思夜五更。

     尚書至臨安,夫人已先至官邸數月矣。

    相見間,悲喜交集,一家愛戀,皆輻辏庭間。

    瑞蘭見夫人,哀不自勝。

    有頃,夫人以瑞蓮事語尚書,呼出見間,一如家人禮。

    瑞蘭私以世隆事白母,夫人亦乘間語及,尚書曰:“我豈老耄者哉?使有封倫,我亦能揚公壽矣。

    ”夫人曰:“賈香偷韓壽,奈何?”尚書曰:“張賀家五嫁者,猶為宰相妻也,無妨。

    ”夫人曰:聞世隆有司馬一題地,尚書何吝卓王孫?況瑞蘭嘗曰:‘父不姚雄,我當封發矣’”尚書曰:“決不以隋珠彈雀也。

    此後勿複陳。

    ” 夫人觇尚書意笃,日又求婚者甚毛,亦令易志。

    瑞蘭不允,每以稿砧在辭。

    因思潇湘舊迹,乃以一亭改匾曰《拜月》,祈以誓心香而存世隆也。

    嘗有拜月詩詠甚多,聊記一二,以表瑞蘭冰霜之守雲。

     瑞蘭詩曰: 亭前拜月夜黃昏,暗想當年欲斷魂。

     婁敬不來幾十載,肖娘自負萬千春。

     伊如有分應逢我,我亦何心再望人。

     自古玉英終不嫁,幾曾誤作百年身。

     又雲: 亭前獨拜淚汪汪,說到心頭隻身傷。

     念我一家都美顔,為誰千裡獨凄涼。

     畫眉風月今何在,結發江山事已荒。

     問道雲間歸北雁,無雙消息寄何鄉? 時當首歲,仇萬頃輩詣世隆,效文琰擊缽。

    世隆曰:“諸兄才捷不讓古十石矣,生何敢複夢得自待?”萬頃曰:“生雖千錢售三十文,不待磨墨停筆。

    但今海内士與元白争鋒者,唯卿一人而已。

    何辭為?”世隆曰:“詩因名美,名因詩顯,愧生二者俱未。

    ”萬頃曰:“何以言之?”世隆曰:“晉張率作詩,李納每以為不足,率後詐作沈約制,則納字字稱佳。

    信詩不因名而顯乎?近有龍太初,詩學高邁,詣王荊公談詩,郭公父猶謂之,及詠‘鳥去風平篆,朝來日射星’之句,王、郭始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