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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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可是,就在此一齊刹住腳步之時,八門金鎖陣馬上停止了,于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這八門全然暴露,和地面上幹、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卦方位,全然不配合,不協調。

     隻這一咳嗽時間的停頓,徐竹年連人帶劍,一團電光彩虹,已經由“生”門飛闖出來了。

     栖霞女史在陣中,安然微笑,拒絕出陣!立刻,八門金鎖陣中,又恢複了活動,輪轉如飛,向栖霞女史一個人圍着攻逼上去。

     玉玲珑心中登時明白:以栖霞女史的身份,絕不肯受别人的援助而逃出,玉玲珑不再破陣,退一步,觀看栖霞女史,有什麼特異的驚人武功,能突圍出來?那一支碧玉笛,吹奏起來了!那音調,玉玲珑一聽,非常耳熟,略一想,猛然想起是吹奏“蘭陵王破陣曲”,上次武天洪鬥野人王之時,栖霞女史曾吹奏過的。

     可是,這次吹奏,卻和上次不同!同樣的譜子,音調韻味,全然兩樣,上次是特别偏重于雄健高昂,這次卻十分凄惋悲哀,像深秋夜雨,寒窗浙瀝,像孤舟飄泊,野渡無人;像驢背風霜,音信斷絕,像殘燈搖曳,舉目無親,像黃葉滿山,哀蛩暗咽,像關河迢遞,日暮途窮,像衰草荒墳,斷碑磷火,像薄衾旅店,抱病呻吟…… 不到一兩呼吸的時間,殘缺的八門金鎖陣,七個人的身法步法,全都遲鈍呆滞了,每個人的面上,都挂着一層重重的憂郁感傷,身手的動作,似乎已經不是主動,像是鬼魅附體那樣僵硬地昏舞。

     此時玉玲珑徐竹年,都站在附近,兩人中無論是哪一人,上前排頭砍去,不消一咳嗽時間,七人全都要命歸陰曹地府!然而玉玲珑徐竹年,都沒有動手,并不是二人寬大為懷,而是二人也同樣被癡迷住了;玉玲珑在暗暗啜泣,徐竹年在背人彈淚!豈止玉玲珑徐竹年如此?碧玉笛聲韻遠播,飄缈天際雲間,王發、虎丐、海豹,三人全都松了氣,手離開了背後,呆呆地懸在空中,不上不下。

     九條軟鞭,死蛇似地卧在塵埃中。

     獨腿僧,丢了方便鏟,把獨腿盤起來呆坐着,瞑目合掌,口中念念有詞。

     忽然,碧玉笛聲,一變成為漢朝時“劉生”曲,劉生本是一位古俠士,劉生曲的韻調也本是激昂慷慨,可是栖霞女史吹奏這劉生曲,卻顯得無比的溫暖慈愛,像春風和煦,楊柳依依,把慷慨激昂和溫暖慈愛,兩相結合,登時顯得十分光明正大,愉快歡樂,同心合意,前途似錦!片刻之間,獨腳僧和七個殘廢人,似乎如夢初醒,每個醜怪的面孔上,放出熠熠光彩,現出晴朗的微笑。

     獨腳僧起身,丢下方便鏟不去拾回,七個人也都丢了手中殘缺兵器,和獨腳僧聚在一處。

    這時,那和平莊嚴的制裁聲,迤逦匝地旋回,變成溫暖的手,托着八個人的腿腳向外走,八個圓滿寺的人,輕輕松松,無憂無慮,不由自主地,都随着笛聲,悠然徜徉,離開壯武堂西關,飄飄然向西面而去。

     這裡,這許多英雄,個個不由自主地,躬身頂禮,遠遠送客。

     當栖霞女史收了碧玉笛,滿面春風,向回走時,衆人似乎仍然聽見笛聲,在空中缭繞,五色缤紛,天花亂墜!低回沉湎,不能自己。

     突然,空中響起一聲獅子吼,才把衆人驚醒,卻是鐵崖丈人的千裡傳音,散布西關空中,衆人頭上,聲音響亮而清越,字字清楚,如金石之聲,是在高聲說:“菩提心腸,聖賢品德,英雄氣概,名士風流!” 衆人聽了,内心恍然大悟,現出眼前一片光明!一齊歡樂興奮,向壯武堂走回,卻沒有看見鐵崖丈人,身在何處!但是,第二天一清早,眼線上飛馬報來,朱陽關西面二十裡,有個山中市鎮,叫收“五裡川”,在五裡川西面荒山中,獨腳僧和那七個人,全都死在荒草之中!八個人全身都無半點傷痕,每個人都是嘴唇發黑,七竅沁出紫血,一望而知,全都是中毒而死的!壯武堂中各位英雄,聽到這一消息,又開始森嚴地戒備起來!老江湖們,一看這情形,就知道:賽淵明又在附近!那八個殘廢人,無疑的是被賽淵明派來搗亂的,結果八個人都被感化覺悟了,要回去,就被賽淵明全都毒死!賽淵明這一步棋失敗,決不會甘休的…… 五湖四海的英雄豪傑,仍繼續湧向牛耳山壯武堂!十二大門派中,十大門派全都到了,或是掌門師尊親自來到,或是派首座大弟子,帶着拜帖賀禮來到,唯有少林武當,兩大領袖武林的門派,寂然無消息,沒有一個人前來。

     引起各路英雄,紛紛議論,有人猜想定是看見壯武堂把天下武林領導起來,少林武當,感到“失勢”,心懷嫉恨,不肯前來。

     這一猜想,理由不充足,海國三英鐵崖丈人在此,難道少林武當不買賬?又有人推測:或許少林武當,内部發生什麼意外。

     這理由也不充足,至少少林武當,總當有個消息。

     正在紛紛猜測之時,已到了臘月二十九晚上,武天洪要開關出來,壯武堂集天下英雄,在此度歲,也準備舉行“辭歲”——在舊時,辭歲和拜年,差不多重要——一線上飛馬報來兩個惡消息:第一個惡消息,是陰山墨豹,已到了熊耳山西邊的盧氏縣,二十四個藍眼羅刹,一同現身侍候。

     第二個惡消息,是野人王和黑魔姑,又疾馬兼程,趕到荊紫關,奔壯武堂來。

    當初這兩個魔王,已答應終身不來中土的,而今卻又違反了諾言,克日趕來了!臘月三十日,大除夕,一清早,南關飛報來,苗疆的僮族首領,野人王高彪,和黑魔姑彭氏,請見武天洪!指定了隻要單獨與武天洪會面,不與其他任何人相談相見。

     為什麼事要見武天洪?野人王夫婦不肯說。

     壯武堂的“長老室”和“會尊室”,一緻猜到,是和陰山墨豹的合作,先由野人王與黑魔姑,鬥武天洪,先大量消耗武天洪的内力真氣,不然,是另有詭秘,武器或毒物,一舉摧毀了武天洪,讓陰山墨豹來獨霸壯武會!大家一齊攔阻武天洪,不要親自出去,由别人代為接見。

     武天洪笑道:“天洪承各位尊長,這樣擡愛提拔,忝任壯武會主,若是這樣怕事,何以對天下英雄?” 他決然堅持要單獨接見野人王和黑魔姑。

     衆人也無法堅決反對,這是當會主的應有的魄力,豈能使會主膽小? 衆人又決定,暗暗埋伏在四周,以為戒備援助。

     武天洪再三作揖辭謝,道:“非常感激列位的關懷,可是天洪心中料定,野人王夫婦這次來,決不是惡意尋鬧的。

    我們應該大大方方,光光明明地接見他們。

    ” 衆人也隻好由着武天洪,不能抹去武天洪的面子。

     武天洪傳令,派大轎迎接到大廳中,他自己也端正好衣冠,隻帶施鵬程鄧公明,兩個貼身侍衛,大步走向八柱牌坊大門前,站在大路左邊,恭候僮族的帝王王後。

     一會,兩頂大轎來到,在八柱牌坊前稍停,不落轎,沈伯頑在高聲唱着:“壯武會會主武天洪,迎接高王爺王後!” 唱禮完畢,兩大轎繼續擡到大廳前廊下,落轎,施鵬程鄭公明,上前掀起轎簾。

     野人王黑魔姑,一同出轎,一見武天洪,野人王連忙長長一揖,黑魔姑深深福一福。

     武天洪回禮,請二人進入客廳。

     沈伯頑又在外高喝道:“無職事各人員,請回避。

    ” 附近各人,都紛紛退開,沈伯頑也站在老遠。

     客廳中,賓主三人,已經隆重叙禮畢,都坐下。

     先寒喧問候一番,說了不少客套話。

     然後,談到本題,野人王道:“武會主,我們上次,已經親口答應過,終身不再來中土了,那是憑江湖武林中的同道說話,這次我們又來貴堂拜訪,并不是江湖武林之事,是為了私事,再來中土,不算違背信言吧?” 武天洪笑道:“莫非為了賽淵明之事而來?” 野人王和黑魔姑,同時一愕,野人王點頭道:“正是,隻請問武會主,賽淵明、藥王高二、因明、琉璃光王佛、鬼麻老五、這五個名字,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兩三個人?” 武天洪大詫道:“據我所猜想,隻是一個人!”武天洪此時,已是壯武會會主,說一句話,都有權威性質,焉能随便判斷随便出口?他接着反問道:“那是貴王的哲嗣,怎麼會不知道他的行徑?想貴王一定另外有什麼古怪的發現吧?” 野人王對于武天洪的反問,十分欽佩,欽佩武天洪有先知之明,他嚴重地點頭道:“不出武會主所料,确實有了古怪的發現,因此才不得不親自前來拜訪,請武會主指點迷津。

    假如武會主能夠斷然決定,賽淵明就是藥王高二,那我們夫妻,也就沒有别的要問了。

    ” 武天洪斷然道:“我敢斷定,我所見到的,賽淵明就是藥王高二。

    ” 野人王聽了,黯然垂淚,轉面向黑魔姑點點頭。

     武天洪緊接着問道:“貴王有什麼古怪的發現?” 野人王慘然道:“倘如賽淵明是藥王高二,武會主能夠十分斷定,那麼這個匪徒,本名應當是陶師潛,不是高元定,藥王高二的本名,是我的長子,叫做高元定,已經死了兩年多啦,我們發現了高元定的屍體,在貴州雲霧山裡!武會主聽着,中土武林四奇,酒色财氣,第二位‘色’,那是高元定,不是陶師潛!” 武天洪聽了,心中駭然大悟!面上仍不動聲色,道:“那麼令公子高元定,自然是被陶師潛害死的,要不然,陶師潛不會全部得到藥王高二的東西!中土武林中,至少有兩個人,早已懷疑過,一個是李玄鹦,一個是窮财神章嘏。

    李玄鹦一向對藥王高二,存有戒心,章嘏那更常常暗中跟蹤藥王高二。

    我認得藥王高二,不到一年。

    不知貴王何以知道,真正的藥王高二,已經死了兩年多?死人的骷髅上,看不出年代的近遠,雖然發現了屍體,怎麼能知道兩年多呢?” 黑魔姑答道:“人已成骷髅,看不出是誰,從骷髅骨外面的衣服,看那舊爛的情形,可以知道有兩年多。

    高元定身穿着一件衣服,不是布做的,是藥物煉出來的,那衣服天下沒有第二件,仍然套在骷髅骨外面,從這件藥物練成的衣服上看來,死者一定是高元定,沒有别人啦。

    還有,那骷髅骨的左大腿骨裡面,含着一塊生鏽的刀尖,那是高元定從小練武的時侯受的傷,老身是他的母親,豈不知道?” 野人王接口道:“談到這裡為止,我們來,就是要辨别這一點,再談下去,就不免牽涉到江湖恩怨,我們既然終身不入中土,此次為私事而來,就不要牽涉到江湖恩怨裡,談到此地為止,我們就要告辭了。

    ” 說完,野人王和黑魔姑,都站起身。

     武天洪也站起身問道:“那麼令公子高元定,遺體在雲霧山什麼地方?請示下,好讓他生前的老友,去憑吊,即使貴王已把他遺體運去安葬,我們也要在那地方,立個廟宇。

    ” 野人王夫婦,一齊深道感謝,野人王說出來,那是在雲霧山某處某洞,武天洪都記下了。

     這一對僮族的漢人帝王王後,辭去,武天洪在沈伯頑唱禮之下,恭送如儀。

     野人王走後,武天洪安然回來,壯武堂的尊長,才放了心,武天洪把這件事,隻秘密告訴了三英和鐵崖丈人,别人面前,一概不說,怕走漏消息之後,對于捕捉賽淵明有影響。

     原來賽淵明名叫陶師潛!原來自從第一次見到藥王高二,已經就是假的了!賽淵明兩年前,害死了藥王高二,得到高二的全部東西,學會了全部的技能,他冒充高二,就十分逼真,無人能看得破。

     江湖上的陰險可怕,到了賽淵明,算是到極點了!年頭裡,圓滿寺的人來了一次,野人王夫婦又來了一次,在衆人心中,都掀起了一陣波動,都平安過去,此時已到了大除夕,壯武堂裡裡外外,一切都布置好,武天洪的心中,一方面為了自己的一生抱負壯志,能夠實現,自然興奮愉快,可是,陰山墨豹,和婚姻問題,都堵塞在心口!直到今天大除夕,仍然不見九山王李玄鹦父女來到,莫非真的要解決了陰山墨豹之事,然後現身?這兩件事在武天洪心中,當然婚姻問題為重,陰山墨豹之事為輕,他相信有三英鐵崖,四位師父在,自己決沒有性命之憂,唯有的顧慮,隻是自己身為會主,在天下英雄面前,被陰山墨豹打得落花流水,那成什麼話?快到中午,最嚴重的問題,逼到武天洪頭上來了!在壯武堂的後堂上,召見武天洪。

     武天洪來到後堂,看見後堂裡,上面坐着海國三英,趙孟真、趙仲善、趙季美,這三位師尊,一反平日春風慈祥的面色,變成嚴肅的莊容,左面上座,是鐵崖丈人、黎山老母,右面上座,是父親武文成、母親俞氏,左側侍立的是栖霞女史,右側侍立着的是王發。

     武天洪站在下面,面朝上,正對着趙孟真,看見趙孟真身後香案上,新立着一張木闆排,木闆排上有沒有寫着什麼字?被趙孟真身體遮着,看不見。

     室内各人,全都闆着面孔,像要舉行隆重典禮那樣嚴肅。

     武天洪來到後,請安畢,鐵崖丈人開口道:“天洪,此刻叫你來,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要先和你說開,準備就在新年之内,替你完婚。

    女家是誰?知道你心裡一向徘徊不定,因此,在座的幾位,已經商量很久,替你決定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替你決定的,斷然不會錯,望你不要三心二意,現在由王發向你說明道理。

    ” 武天洪應了,心中馬上起了反應,不叫别人說,單叫王發來說,王發和吳煌是一對,自然替玉玲珑作媒,要排除李玄鹦,這是武天洪無論如何不肯的。

    另外,還有一件可疑的事,栖霞女史這次也參加,為什麼?王發向武天洪道:“不用說,叫我王發說媒,你己經會知道,女家自然是吳家,憑良心說,你一口咬定要娶李玄鹦,可是你心中也放不下玉玲珑,對不對?可是有一點你沒有想到,我們武道上大戶人家,一定要門當戶對,這是第一件要緊的道理,李家和吳家,兩家比比看,哪家能對得上你們武府?武文成老伯,文是進士,武是舉人,難道和關外一位九山王結親家?你要娶夫人,也得替你令尊令堂打算一下。

    可是,這些都不談,幾位老尊長說,最後,還是由你自己決定。

    我知道,你最後一定是要娶李玄鹦,那可以,門當戶對那些話,被你一腳踢翻,全然不要緊,但是有一件事要問你,你娶李玄鹦,把玉玲珑怎麼安排?你忍心辜負她一往情深嗎?你且說說看,你有什麼法子,能使玉玲珑,不緻于抱憾終身?你有法子,最好,倘若你說不出法子來呀,還是聽從長輩的忠告,決定了玉玲珑吧!現在該你說了。

    ” 武天洪見王發說話,全是一派教訓的口氣,心中并不惱怒,因為他知道,王發為人說話,一向如此直統統硬幹幹的,他抑制着心中的萬千苦楚,勉強笑道:“我當着各位尊長,稱呼九山王為嶽父,各位尊長都沒有替我改口,那就是都認可了,現在還有什麼猜疑?” 王發道:“現在猜疑的,是玉玲珑怎麼安排?” 武天洪真個答不出來,隻好說道:“拜請各位尊長,把替玉玲珑說親的精神,改變做安排玉玲珑。

    ” 王發慨然道:“那可以!沒有什麼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