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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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天洪閉關六天,由臘月二十四日早,到臘月二十九日晚,臘月三十日大除夕,武天洪開關。

     閉關六天中,隻有施鵬程鄧公明二人,輪流照應飲食起居,别人一概不見。

     壯武堂之事,一天比一天緊張忙碌,一天比一天接近正日子,裡裡外外,全由沈伯頑主持決斷一切。

     沈伯頑是老于世故之人,自己知道在武林中,自己的身份地位是不足挂齒的,他為尊崇三英三聖,就拖着朱家骥和楊海帆幫忙。

     各方各路英雄,陸續紛紛來到,華陽夫人、徐竹年、金槍堡主韓傑生,都已來了,也有人不來,卻派人送賀禮來的。

     第一件為難的事,臨到沈伯頑面前,是甘肅青海交界處的圓滿寺,派人送一份禮來,是黃金一百兩。

     圓滿寺的人,武天洪他們都對敵過,殺死不少,都是些殘耳廢眼肢體不全之人,雖然圓滿寺極少來中原,也沒有什麼大作惡的記錄,但既曾助過一母三姑,和武天洪這一派結了梁子,此刻倒送賀禮來,是什麼意思?沈伯頑要收下賀禮呢,就不得不補一張請帖,請圓滿寺來觀禮,不收禮呢,那就是顯明排除拒絕,梁子更深。

     朱家骥道:“三英三聖在此,怕什麼?但凡江湖上名人作大壽,不論認得不認得,不論正派或黑道,隻要來拜壽,主人壽星老一樣竭誠款待,收下圓滿寺的賀禮吧。

    ” 楊海帆道:“不然,壯武堂光明正大地立起來,像一張白紙,焉能容那些黑道的人,來沾染得烏煙瘴氣?正邪不兩立,把圓滿寺的禮物,丢在大路上,讓他們自己拾了回去。

    ” 沈伯頑向朱家骥道:“楊大哥是對的,這和做壽不一樣,将來朱老弟做六十大壽,依你的性子,恐怕也不受黑道人的賀禮吧?” 朱家骥想一想,點頭道:“是的,那麼不收也罷。

    隻是他們忽然來送禮,是什麼意思呐?” 沈伯頑道:“不管他們是什麼意思,退了賀禮,倘若他們不甘心,來尋鬧,那也不怕他們。

    ” 于是把賀禮退回,拒絕收受。

     不到一個時辰,來尋鬧了!領頭的是一個獨腳黑胖和尚,帶了七個人,有和尚有俗裝,都是些殘廢不全之人,穿着破壞有洞的衣服,亮着殘缺的各式兵器。

     在壯武堂的職務分配上,遇見有人來尋鬧,是暫歸南京虎丐負責。

     虎丐曾在陝西武關,和圓滿寺的人過了一仗,虎丐以一敵八,猶然勝利,并不怕他們。

    可是這一次,虎丐看出來,有些情形不同了,三英和鐵崖丈人黎山老母都在,外面江湖都知道,圓滿寺敢來虎頭上拍蒼蠅,必然不是等閑之輩,不知又有些什麼方外怪人夾在裡面。

     因此,他一面叫西關上先抵擋一陣,一面也派人急去邀請王發吳煌和海豹老三爹,全都到西場,他自己也取出十多年不用蟠龍栖鳳九耳八環刀,騎上馬,疾奔西關來。

     圓滿寺的八個人,是從西面來的,把守壯武堂西關的人,是栖霞女史和徐竹年,都是壯武堂名單上的第一等名将,此時,徐竹年已經在西關碉堡前面,和圓滿寺的人,對上話了。

     徐竹年雖然在江湖上很熟悉,究竟年青,在經驗上,比栖霞女史還差着一大截,因此他和圓滿寺的人對話,全看着栖霞女史在打暗号。

     此時栖霞女史站在旁邊,手中一支碧玉笛,平平橫在胸前,那是避免沖突的暗号,徐竹年就隻顧用言語狡辯反駁着,來拖延時間。

     圓滿寺的八個人,擺好了陣形,硬要叫徐竹年上前來破陣,這八個人,硬是以八人擺成道家的九宮陣。

     九宮陣應當以九個人來擺陣,缺一不可,圓滿寺卻以八人擺九宮陣,暴露了第九處,空着沒人,陣形不全。

    在徐竹年看來,這還不一下就破掉了?可是栖霞女史卻看透:圓滿寺妄稱“圓滿”,其實一切都是最不圓滿,一切都是殘缺的,九宮陣也是殘缺的。

    這正是圓滿寺陰險狠辣之處,若照徐竹年的看法,去沖開他們九宮陣的第九處缺口,保險上當吃虧。

    因此栖霞女史手中的玉笛,始終是平平橫着。

     光靠言語拖延時間,是拖不了很久的,圓滿寺八人,怎耐煩得下去?不由分說,散開了九宮陣,一擁奔上去。

     徐竹年早拔劍在手,看見八個殘缺人沖上來,其中為頭的一個黑胖獨腳僧,武功精絕,和這獨腳僧對手,費力不讨好,徐竹年一閃身,讓開獨腳僧,從斜側裡急搪另一個無耳俗裝人。

     這無耳俗裝人,手中一柄劍,一柄單刀,都斷了刃,形成兩柄較長些的匕首,一見徐竹年劍光如虹,帶着疾嘯之聲,分心刺到,這無耳俗裝右手斷刀硬打硬格,當的一聲亮響,火星一拼,幾乎把徐竹年的劍打脫手落地。

     徐竹年心中大驚:哪裡來的這等高手?這一硬打,力量不下千斤之重,大出意料之外!這時,無耳俗裝人的左手斷劍,已同時平削到徐竹年眉前半寸,來勢的迅疾,簡直是一發即到。

     徐竹年疾向右隊,右邊另一無鼻大漢,一巨斧恰好斬到徐竹年額前,同時,左邊又是一柄半塊金瓜錘直飛徐竹年左肋下。

     徐竹年乃是三聖之一,王屋山人的得意弟子,豈是等閑之輩?武功的造詣,不在三絕四奇之下,縱然臨到這三面來攻,兵刃迅疾迫近肌膚之際,他也心不驚,目不瞬,隻閃電似的一迸内力,手中劍刷辣辣抖起劍花,這一抖劍花之下,三個圍攻他的人,每人都受到了四劍!這是王屋山人研創的奇異的劍法,王屋山人這劍法,共四十九招,每一招全用詞牌的名字,做劍招的名字,叫做“四十九詞牌劍”!徐竹年此刻所放展的一招,叫做“滿江紅”!是最兇狠、最難練的一招,一抖開劍花,四周的人立刻鮮血飛濺,無一幸免,便成了滿江紅色。

     可惜徐竹年的年齡火候,隻把“滿江紅”的威力,發揮到四五成,若是王屋山人親自在此施展,這圓滿寺八個人,一個也逃不了。

     徐竹年的武功,僅僅保護了自己,半點“紅”也沒有看見,圍攻徐竹年的三個人,每人的武功,都和十二大門派的掌門師尊,不相上下,一見徐竹年的劍法神奇靈妙,不認識是何門何派,三人速拔身退開,退勢比攻勢更快,徐竹年一招“滿江紅”迸出十二手,一手也沒有刺中任何人,但是,迫近身體不到半寸的三件敵人兵器,全都撤回去了。

     高手對招,一絲頭發的時間也不肯放松,徐竹年迅疾一劍,照無耳俗裝的前額,直刺下去,斬到離那人前額,不到五寸,突然神龍似的一扭,不見了劍刃,隻看見一粒劍尖,直落到無耳俗裝人的嘴巴上——這是四十九詞牌劍的第一招:“點绛唇”!這點绛唇一招,沒有點中,無耳俗裝人,因為從來不曾見過這種怪異的劍路子,測不透變化,不敢迎擊,不敢化解,隻有拔身後退,一拔身疾退七八丈。

     徐竹年第三招“尾犯”,劍鋒閃電迫到,直刺中無耳俗裝人的尾阊尻骨上,又是限于年齡火侯,刺是刺中了,隻刺入一寸,算是輕傷!其餘圓滿寺七個人哪裡去了?怎麼隻令這無耳裝俗人一個人和徐竹年對敵?原來栖霞女史,她已經揮起玉笛趕上來,圓滿寺兩個人接着,敵不住,又奔上兩人,四人把栖霞女史,包圍着,這裡呢,其實還有三個人來攻徐竹年,隻是徐竹年地位移動得太迅速,三個人之中,兩個人追不上徐竹年,于是乎隻剩下那無耳俗裝人,一個人頂缸。

     為頭的那黑胖獨腳僧人,卻反而退下去,不動手,冷眼觀看形勢。

     這獨腳僧隻見,一個半老徐娘,憑一支二尺四寸的玉笛,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後生小夥子,居然能敵得住自己手下七個人,獨腳僧方才開始感覺到,事情不那麼簡單啦!壯武堂中,人才濟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的!同時,獨腳僧還遠遠望見,塵頭大起,萬馬奔騰,壯武堂援兵來了,共七人七馬——為頭的是一個壯年富家員外,手中一柄白色透明的琉璃劍,獨腳僧根據腦中資料來推想,那是沈伯頑!第二騎,一個黃面稀疏白鋼胡的破衣赤足老者,橫坐在馬鞍上,定然是什麼南京的老虎乞丐!第三是兩馬相并,左面一騎是中等身材壯年漢子,手中單刀,不認得,右面一騎是個美如月裡嫦娥的少女,手中一柄暗綠半透明雁翎刀,獨腳僧心中想,總是李玄鹦、玉玲珑、玉蕊仙妃,三人中之一,三人之中,唯有玉玲珑用刀,必然是玉玲珑,那麼,左面一騎中的中年漢子,面貌很像玉玲珑,自然是玉玲珑的父親吳煌了。

     第五騎上,一個犷悍兇獰的老者,手中一柄鐵槳,獨腳僧也聽說過,中原武林中,唯有一個人憑鐵槳獨霸東南海上的,那是海豹老三蔣奎。

     第六騎,也是個壯年大漢,手中無兵器,身上卻纏着許多軟鞭,這人的面貌,和二十年前,曾在關洛一帶,所遇見過的九雲龍王泰差不多,料是王泰的兒子王發。

     最後一騎,卻是從來不曾見過的,也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一位中年婦人,騎一匹花斑千裡馬,胸前掩心甲,手提一根丈二長的方天畫戟,這婦人是誰?倘若賽淵明在身旁,必然會輕聲告訴獨腳僧:“這是武天洪的母親俞氏!” 獨腳僧一眼看見最後一騎,千裡馬方天畫戟,心中全都冷了!原來無論什麼陣法,九宮陣、八卦陣、七星陣……一遇到馬上将軍,全然無效!若是單打獨鬥,俞氏的武功,至少可以和孫良幹薛秋山這些人,打個平手,史圖南是死了,若史圖南還在,俞氏怕敵不過史圖南的一隻棗木拐,這是單打獨鬥的話。

     若不是單打獨鬥,而是用陣法,少林寺的羅漢陣、武當山的九宮陣,威力不下于武林三聖之一,像王發吳煌等人,陷入陣中,怕不能出來。

    可是這些陣法,一遇到馬上将軍,長槍大戟,居高臨下,橫沖直撞,陳腳立刻大亂,迅速崩潰,莫想能擋得住。

    因此,以俞氏的武功,憑駿馬長戟,把圓滿寺的殘缺九宮陣,掃蕩得落花流水,那是不在話下的,獨腳僧焉得不膽寒?因此獨角僧一聲口令,把殘缺九宮陣,改成殘缺的八門金鎖陣,由七個人去走陣法,七個人走八門,仍然是殘缺的,這樣一來,騰出獨腳僧他自己,單獨對付使丈二長戟的中年婦人——俞氏。

     獨腳僧這樣一改變布置,俞氏就危險了!她是會主的令堂老太太,焉能使她受驚?獨腳僧手中方便鏟,一奔俞氏,“轟”!一陣疾旋狂風掃到,王發早丢出九條九節軟鞭,似九條黑蟒蛇,把獨腳僧困住! 那邊,七個人的八門金鎖陣,早把栖霞女史和徐竹年圍在裡面。

     這一殘缺的八門金鎖陣,團團疾轉起來,倒把虎丐、吳煌、海豹,三人看得愕住了,一望而知,七人走八門,亮開着一門缺口,缺口正是杜門,人說“杜門謝客”,杜門就是閉門,這杜門缺口敞開着,其實還是“閉”着一樣,這一變化,已經夠奇妙,更奇妙的,是這陣法在疾轉之中,和地面上的幹坎艮震八卦方位,并不配合,這樣一錯雜,連“生”“景”“開”三個活門,也找不到了。

    吳煌海豹這一批高手,想突入陣中,不得其門而人,同樣情形,栖霞女史和徐竹年,也不得其門而出。

     後面俞氏,一見敵人走起陣法,就要放馬突圍,獨腳僧豈能容許放過?雖然被困在九龍鞭之中,九條軟鞭傷不了獨腳僧,獨腳僧膨脹起丹田真力,把九條軟鞭抵拒在離身八尺之外,腳下自由奔着,專奔向俞氏馬前,攔住俞氏的去路。

     他也僅僅能攔住俞氏,無法進攻俞氏,因為他自己也被九條軟鞭困住。

     這獨腳僧,武功真是驚人,被九條軟鞭困得不耐煩猛然一聲厲喝,迸出六成丹田内力,立刻火光四閃,把九條軟鞭,一齊震開。

     王發遠在五丈之外,全憑氣功遠遠控制指揮九條軟鞭,獨腳僧一把九條鞭震開,也就是震開了王發的内力真氣,王發必然從馬上昏倒下來,可是,虎丐在旁,一見獨腳僧厲喝漲氣,虎丐立刻把右掌,按在王發的背上,把真氣度過去,補充王發,王發立刻用虎丐的真氣,再一控制指揮九條鞭,又把獨腳僧困住。

     海豹老三,一看見這種情形,也把手按在虎丐背上。

     海豹老三的手,不能直接按在王發的背上,王發同時受到虎丐和海豹兩人度氣,反而雜亂不統一,海豹知道這種道理,隻按在虎丐背上,海豹的真氣,到虎丐丹田中,先變成虎丐的真氣,然後再傳到王發丹田内,這是純而不雜了。

     王發陡然獲得雙料的補充,自己的原有功力,又很快地恢複,這無異是王發、虎丐、海豹,三人合力去鬥那獨腳僧,那條軟鞭,以三倍的真力猛攻,真個如翻江倒海,滿空舞起震天怪嘯,嘯聲撕裂了天雲,響動遠近,連壯武堂大堂上都有不少人聽見,走出來遠遠望着。

     然而,硬是壓不倒那獨腳僧!這獨腳僧的丹田内功真力,似有钜萬斤的雄渾,從全身三萬六千汗毛也膨脹出來,硬是頂得住三人威力九條鞭的包圍,手中一柄方便鏟,如瘋如狂,如雷霆走地,如濤浪拍天,渾如一個鐵将軍巨柱,在九條軟鞭之中,奔騰爆炸,發揮了無比的雄厚勁力,死命抵住!武林中還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能一人強硬地對抗王發虎丐海豹三人的合力! 這裡三雄合戰獨腳僧,死纏着不分上下之時,那邊殘缺的八門金鎖陣,卻起了絕大的變化!那殘缺的八門金鎖陣,一上來就把栖霞女史和徐竹年困在核心,壯武堂的援兵雖到,吳煌卻詫愕地望着,看見八門金鎖陣的無懈可擊,不知從何方去沖破。

    武天洪母親俞氏,幾番要快馬長戟,突圍掃蕩,又都被獨腳僧攔住去路。

    及至王發虎丐海豹三人,合力困住了獨腳僧,獨腳僧不能再來攔阻俞氏,俞氏一提馬挺戟,正要沖進,突然馬頭前,一條人影疾瞥而過,順便輕輕一掌,把馬頭推轉了方向,使俞氏馬不能前進。

     俞氏急看,卻是玉玲珑,已經落身在殘缺八門金鎖陣的附近。

     原來玉玲珑對于八門金鎖陣,卻是個方家内行,她倒十分懂得,她曾在陝西龍寨賽附近,以她一人之身,幻出八條身影,走起八門金鎖陣,困住藍眼羅刹,使旁觀的彭雪姑、終南妖道、侯朗兒,大驚駭詫。

    此刻,她忽然看見這七個殘缺人,走起來殘缺的八門金鎖陣,恰恰好對了玉玲珑的口味,她略略一看,看出人家這八門金鎖陣,确實是走得圓滿之極,天衣無縫,确是無懈可擊。

     然而,在玉玲珑以玄機武庫、八陣圖、九方移形換位,三種絕世武學,所綜合起來的八門金鎖陣,和此地殘缺八門金鎖陣一比較,那這裡這殘缺的八門金鎖陣,簡直隻是兒戲!簡直隻是紙老虎!小巫見大巫,班門弄斧了!玉玲珑冷笑一聲,疾飛到陣前四丈,不拔威風刀,兩空掌,向陣腳處地面,猛然遙遙拍去。

     “乒!” 丹田内功真力,直打到地面上去,打成了六七尺深的大坑,坑中砂石泥土,不向四面飛濺,卻從平地上,向空中,猛然湧炸起來一道牆壁,一道砂石泥土的牆壁,一丈高,然後四散落下。

     七個殘缺人正在回環疾走,突然遭到這一意外的奇擊,七人的功力也委實的驚人,竟然能同時猛然刹住腳步,若不能猛然刹住腳步,沖向前去,不是跌入坑中,就是被空中湧起的砂石泥土,一并激帶到空中,打了個遍體鱗傷。

     七人猛然刹住腳步,沒有一個人被砂石泥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