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京打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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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天洪隻是二十歲的孩子……” 孫良幹搶着說道:“你聽我講一番大道理!熊耳山青龍幫,本來也是正派的,自從二三十年前,那五位元老混進去之後,才變成黑道綠林。

    三年前,已故的李玄鹦小姐,十七歲當幫主,暗下立了盟誓,要把青龍幫再改邪歸正。

    她暗下囑咐我們四個心腹手下人說,萬一她鬥不過惡人,被惡人害死,她說得到她那柄祥麟寶劍的人,就是繼續她的志願,把青龍幫變成好的正派的青龍幫。

    武少俠,李故幫主把寶劍送給你,就是這個意思,這是一件江湖上大功德的事,你不得推辭。

    ” 武天洪剛要開口,堂門外六個堂主中,有一位堂主上前躬身道:“啟禀武幫主,在下有一言,孫副幫主離開熊耳山之時,拐了熊耳山一萬兩銀子,自從在唐河縣和武幫主分手之後,身無分文,一路求乞讨飯,回到合肥,身上一萬兩銀子,分文不為他自己動用,甯願讨飯。

    然後他憑這一萬兩銀子,在南京立起了新的青龍幫,他一手立起來,費盡千辛萬苦,自己不當幫主,專等武幫主來。

    請武幫主想想看,怎麼能辜負孫副幫主這一番苦心啊!” 旁邊那石祥,早已用膀肘暗下觸動玉蕊仙妃和王羽青二人。

     當下玉蕊仙妃開口道:“師哥,你就暫時答應吧!” 石祥和王羽青立刻笑着拱手:“給武幫主道喜!” 孫良幹大聲說道:“還不快拜見幫主!” 六位堂主一齊拜下去。

     這裡孫良幹、玉蕊仙妃、石祥、王羽青,四人一同扶住了武天洪,使武天洪不能回禮,幹受了六位堂主的拜見。

     孫良幹的黑麻面上,露出來粗直的悲喜,大聲道:“今天是初次拜見,就此定規,改天挑好日子,再行大禮,各位堂主請便,此後從我孫良幹副幫主起,都要遵守武幫主的谕令。

    ” 武天洪慷慨地大聲道:“承副幫主和各位堂主擡愛,兄弟算是把這副擔子挑起來了,隻是歲數太輕,經驗不夠,還望孫副幫主和各位堂主,多多協助,大家齊心努力,把本幫做好。

    ” 孫良幹和六位堂主一同高應一聲,六位堂主辭去。

     到此刻,武天洪才有機會介紹玉蕊仙妃三人。

     孫良幹都恭請上坐,吩咐手下備席,石祥坐了一會兒,就要辭去,他說:“做徒弟的回來,先在别人家吃一頓酒席,然後去見師父,于禮不合,應該一下碼頭立刻去見師父,而且家師對徒弟,是十分嚴的。

    ” 這話是對的,做徒弟的一回來,本來應當首先去見師父,因此孫良幹也不好強留。

     王羽青也要辭去,她父母都在南京城内。

     石祥和王羽青兩人一道辭去之後,剩下武天洪和玉蕊仙妃在孫良幹座上,正好,沒有外人,可以談機密事。

     武天洪首先向孫良幹道:“李玄鹦幫主,也許并沒有死……” 他把太乙玄陰煞氣的功夫,簡單說一遍,最後道:“我們二人前來拜訪,就是想向副幫主打聽一下,李幫主倘或真的沒有死,現在大約會隐藏在什麼地方?副幫主能夠提出一些線索頭緒嗎?” 孫良幹一聽到李玄鹦也許沒有死,黑麻面上突然露出驚駭和希望的神色,又聽到武天洪解釋太乙玄陰煞氣的作用,轉為半信半疑,似乎甯希望李玄鹦沒有死是可信的;最後,黑麻面低下去,沉沉思索着。

    别看這黑麻面粗漢相貌醜陋,他這人心思倒十分細密,否則怎能在秀才家僞充長工,快三年了而不被任何人發覺?此時他似乎十分冷靜,仔細思索了片刻,擡頭道:“這裡青龍幫成立,不到半個月,十天之前,初開山門散帖子大宴賀客之時,出了一件小小的怪事,當時大家和不懂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忙,也就把這件小小的怪事丢到腦後去了,如今想起來,怕有點蹊跷?” 武天洪問道:“一件什麼怪事?” 孫良幹沉思着道:“開山門宴客的那一天,水路碼頭一共來了四五百位賀客,熱鬧非凡;也有送賀禮來的,也有空手來的。

    臨到開筵坐席的時候,來了一頂小轎子,轎子裡面走出來一位五十歲的小腳老太太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說話是安徽口音,我們把這位老太太,請到内廳落座入席,還以為這位老太太,雖不會武功,一定是哪一派或哪一界的有勢力人物,不敢怠慢,可是始終沒有一個人和老太太打招呼,又不像那一界那一派的有勢力之人。

    吃完酒席之後,老太太倒很和氣地告辭上小轎走了,走了沒有多遠,又叫轎夫送來一隻紅封套,轎夫說:是老太太送的禮,剛才幾乎忘了,此刻補送來。

    當時是我收下這紅封套,以為是銀票一類禮物,收在身上,仍舊去忙着招呼客人,到晚上客人散了,回到卧室裡脫下衣服,又看見這紅封套,随手拆開來一看,不是銀票,是一張圖畫。

    我一看,知道有點不大妙,說不定是什麼人,要和我們青龍幫挑梁子,故意弄玄虛,兩位請稍坐一坐,我把那圖畫取來。

    ” 孫良幹到另一室内去了。

     玉蕊仙妃悄聲問武天洪道:“這紅封套,和我們的事有什麼牽連呢?” 武天洪道:“且聽孫副幫主說完。

    ” 孫良幹把紅封套取來,裡面抽出一張折着的白紙,把白紙打開,攤在茶幾上,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一同看去,是一張尺許大的白宣紙,上面墨筆畫的一座山峰形,山峰的巅頂,向一面側斜着;山峰下面,有一株平頂如傘的曲幹松樹,全紙所畫的就是這些,再無其他。

    畫筆的勁秀,很像是名家的筆調。

     白紙的右角上,還提着十個字,是極娟秀的靈飛經體小楷,十個字是:“三峰三石下,一劍一人來。

    ” 玉蕊仙妃問孫良幹道:“這是什麼意思呢?” 孫良幹把圖畫折好,收入紅封套中,低聲道:“照我此刻猜想,是李幫主藏身之所!” 武天洪恍然大悟,但又問道:“這山峰是那一座名山呢?” 孫良幹把紅封套遞給武天洪道:“請幫主好好收着。

    前些時候,我自然看不懂;今天聽武幫主說,李幫主也許沒有死,因此我猜到,這是李幫主藏身之所。

    在哪一座名山?據我知道的有四處,是李幫主以前暗下和我們提過的:第一處是陝西定軍山,第二處是湖南武陵山,第三處是江西懷玉山,第四處浙江莫幹山。

    如今看起來,大約是李幫主藏身在莫幹山。

    因為本幫開山門,是六天以前發出的帖子,這位小腳老太太就如期趕到,所以遠的定軍山、武陵山、懷玉山,都不對,隻有莫幹山離這裡六百裡,得到我們開山門的消息,才能趕到,我想這張圖畫,一定在莫幹山。

    ” 武天洪道:“一點不錯!一點不錯!這圖畫所提的兩句,第二句是‘一劍一人來’,大約是指這樣麟寶劍,隻許一個人帶着這祥麟寶劍為憑,去和李幫主見面。

    ” 玉蕊仙妃道:“今天我才知道,李玄鹦幫主是這麼一回事,她要把青龍幫由壞變好,又知道她自己随時有殺身之禍。

    這位姊姊真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一來她生長在黑道裡自己一點不被染壞,二來她有這樣又深又密的計策,三來她一見我武師哥就看出他能靠得住,而且料定武師哥會找到南京來,所以在圖畫上提到‘一劍一人來’,她竟預料到我師哥一定會來尋覓她。

    ” 武天洪道:“如今既然有了眉目,明天一早就動身去莫幹山,天黑可以到。

    ” 三人又談了一會,午飯筵席擺好,一齊入席。

     午飯後,孫良幹也騎了馬,陪武天洪、玉蕊仙妃二人,到南京城内遊玩。

     黃昏,在秦淮河雇了一艘畫舫,備上精美小吃,三人邊遊玩,邊暢談着,談得非常投機,非常歡暢。

     玉蕊仙妃突然悄聲說道:“師哥快看,岸上左手!” 武天洪、孫良幹急看去,想不到,卻是少林寺的總監寺貫瑛大師,後面四個和尚,從岸上經過,漸走漸近。

     武天洪連忙把艙前花簾一拉,把艙裡遮蔽起來,然而或許是遲了一步,貫瑛大師的眼光,已經電炬似的掃到艙内武天洪三人。

     大概貫瑛大師似乎也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連忙停止腳步,站定下來想看個清楚,但花簾已經拉起來了。

     但是另外一艘畫舫,這時正好從旁經過,有人喊道:“咦!不是武天洪少俠和張少俠嗎?” 這一喊,無疑地被岸上貫瑛大師聽見了。

     武天洪、玉蕊仙妃和孫良幹,急回頭看,原來是丁大元丁次元兄弟二人。

     玉蕊仙妃見前面都是敵人,不覺面色一變,但是丁氏兄弟已經歡笑地拱手,輕功縱身過船來了。

     武天洪連忙起身還禮,丁大元問道:“武少俠也是來看擂台的嗎?” 玉蕊仙妃問道:“南京有擂台?在什麼地方?” 丁大元笑道:“在下兄弟二人,就是連夜趕來看擂台的,還有兩天才開擂;如今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漢,都雲集南京,要看一看盛況,二位不知道嗎?” 武天洪介紹孫良幹相見,彼此見禮,一同坐下。

     玉蕊仙妃回頭向岸上望去,貫瑛已走遠了。

     丁大元聽說孫良幹是青龍幫副幫主,說道:“這次擺擂台,正是要和貴幫為難的!” 武天洪忙問是怎麼回事?孫良幹道:“我已經應付過去了,如今已經和敝幫沒有牽連。

    ”他向武天洪道:“四天前,南京的首富沈百萬,忽然派人來商量,沈百萬願意出大數目的彩金,擺設擂台。

    這沈百萬自幼喜愛武功,請了無數的師父,把所有各門各派的武功,都學會了,可就是多而不精,每樣隻會一點點,他忽然想擺擂台,要請我孫良幹當台主。

    我當時覺得有三不便,就回掉他,他情願把彩金出到十萬兩銀子,我仍是回絕掉,這是前四天的事。

    ” 武天洪道:“怎麼叫三不便?” 孫良幹道:“本幫成立未久,根基未固,吃不得敗仗,這是一不便;算算幫裡會武功的,沒有必勝把握的人,這是二不便;縱使能請得高手,使青龍幫勝了,立萬揚名,我怕下面的人,不免要趾高氣揚起來,恃強而欺人,壞了本幫的聲名,這是三不便。

    故此我回掉沈百萬說:青龍幫是平常江湖,隻做些公益之事,不是武林中人,與武林無關。

    ” 玉蕊仙妃問丁大元道:“那麼現在是什麼人當台主呢?” 丁大元道:“一者是孫副幫主回絕了沈百萬,二者是那‘南京虎丐’聽到消息了,也要來打擂台。

    你想南京虎丐一出手,那還有什麼打頭?他取十萬彩金,還不如探囊取物?幹脆送給他就是了,何必擺擂台?因此沈百萬又宣稱擂台作罷,不擺了。

    昨天聽到消息,沈百萬又決定擺擂台,南京虎丐那邊,大約疏通好了,南京虎丐答應不要彩金,不過遇到真有好手,南京虎丐要上台打一下的,這次是誰當台主,聽說還沒有定規。

    ” 孫良幹道:“這次的擂台的規矩,是大家随便上台,五天之後,打出一位武功最高強的人,這人在台上挑戰兩天,兩天再沒有人敢上台,就封台,封台是不許任何人上台了,然後這武功最高強的人,再和台主比武。

    這規矩多麼不通?不是注定了台主非敗不可嗎?不然就是注定了台主得到十萬兩銀子彩金。

    ” 丁次元道:“我聽說還是要請貴幫做台主,貴幫不必派人出場,沈百萬替貴幫延請高手能人去擔當,有此一說。

    ”丁大元大笑道:“若是沈百萬去延請高手能人,還不如就請武少俠和張少俠,那還怕誰?” 玉蕊仙妃連忙拱手道:“哪裡哪裡!我們比起南京虎丐,那還差得太多太多呢!” 武天洪道:“明天我們也要往杭州去有事,假如能趕回來,倒可以飽一飽眼福。

    ” 大家談了一會,丁大元丁次元兄弟辭去。

     玉蕊仙妃憤然道:“副幫主,沈百萬要是再來請青龍幫當台主,你答應下來,叫我武師哥替青龍幫闖個招牌。

    南京虎丐要是也在場,我和石祥想法子絆住他,石祥就是他的徒弟。

    ” 武天洪道:“沈百萬不來請就罷,要是再來請,就是仍然不肯放過青龍幫,我們不卷進去,也還要受他們欺弄的,真是逼到這一步,不容我們不出頭,就答應他當台主吧。

    ” 其實,武天洪心裡不是這樣想,他根本不願當青龍幫幫主,他準備在擂台上故意打敗把李玄鹦硬逼出來!他始終相信,李玄鹦的武功,在他之上。

    玉蕊仙妃說李玄鹦抵上她九分半,那是李玄鹦沒有使出真功夫之故。

    單單在康秀才家那一場,七個人每人武功都與孫良幹不相上下,圍攻李玄鹦,李玄鹦卻覺得比走山路還省力,因此武天洪自問不及李玄鹦很遠。

    武天洪一敗下去,就可以解去幫主的名義,李玄鹦非親自出來,争回青龍幫的名譽不可。

     孫良幹道:“既然幫主決定這樣做,但也要有個好的計較。

    ” 武天洪道:“明天去莫幹山,我一個人去,那畫圖上注‘一劍一人來’,本來隻可以一個人去。

    我師妹留在南京,和石祥去試試看,并要暗下查明,少林寺貫瑛大師,到南京來有什麼意圖?而且順便看看,四面八方來南京的各路英雄好漢,有些什麼人?幾等幾流的角色?這很要緊。

    ” 就這樣決定了。

     當夜,玉蕊仙妃悄悄向武天洪道:“你調虎離山,把我留在南京,你好一個人去會李玄鹦去,當心我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武天洪笑道:“調虎離山,好個雌老虎,可惜在武松面前!” 玉蕊仙妃也笑起來:“說着玩的,你盡管放心,我可不計較那些!” 次日一早,武天洪獨自騎着千裡黑馬,疾奔莫幹山去。

     夏天天亮得早,天黑得遲,一天的時間等于一天半,因此武天洪在申牌時分,已到了莫幹山。

     莫幹山是一座不大的山,但是山明水秀,風景清麗無比,人煙也不荒涼。

    武天洪騎馬登上高處,四面了望,半晌,發現正南方有一座小小的山峰,峰的巅頂是側斜的,與圖畫中很相似,他急馳馬兜繞了許多路,到達那座斜頂山峰的峰腳下。

     到近處一看,是三峰相連,中間一座峰特高,左右兩峰都低,斜頂的高峰,正是中間的高峰。

    武天洪心中一喜,正蘆着畫圖上的題詞:“三峰三石下”,那麼“三石”在哪裡? 這三座峰下,果然發現一株極高的老松樹,孤獨屹立,粗幹拗曲如龍,上面枝葉,平平如傘蓋,更符合了圖上的畫,隻是不知道什麼是“三石下”。

     他繞着三峰峰腳下走,走到峰背後,卻下臨數十丈絕壁深谷,馬不能走。

    武天洪下了馬,從一條僅足容腳的小徑上走過去,左手是三座山峰,右手就是絕壁深谷,谷底飛湍急流,洶湧澎湃,如虎吼雷鳴之聲。

    這時,他看見“三石”了,是山峰下面突出三個石舌,有二三丈長。

     武天洪大喜,輕步走到“三石”之下,四面尋找,卻不見人家房屋,也不見山洞洞府。

     天色漸漸垂黑,武天洪心中漸漸有些不耐,很想高聲大叫“李幫主在哪裡?”正在尋覓之間,忽然聽見耳邊一種極熟悉,極圓潤,極親愛的聲音,輕輕喚道:“武天篷!” 武天洪駭得狂喜,幾乎墜下絕壁深谷中,急循聲擡頭看,看見一個苗條健勁的中年婦人在“三石”的中間一塊石的上面,向武天洪微笑招手。

     武天洪一詫,見這中年婦人,面貌口音,與李玄鹦約略相似。

     他火速倒卷身,一翻到石上來。

     那婦人點頭微笑道:“武少爺不要驚慌,老身是玄鹦的母親,适才在對山看見你來了,一猜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