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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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眼睛和普通人一樣,有黑眼珠的,怎麼此刻兩眼全是眼白?黑眼珠到哪裡去了?武天洪雖然是“藝高人膽大”,什麼也不畏懼,可是遇見這黃發怪人,從一開始見他用了盲目隔空點穴,就給武天洪印下了可怕的印象,因此看見這種種怪狀,也不禁有些心懔。

    但他仍然高聲問道:“你這位前輩是誰?” 黃發怪人仍然呆呆僵立不動,翻着大白眼,緊緊閉着口唇,卻從肚皮裡透出說話的聲音道:“小子不得再追,趕緊回去,不然死無葬身之地!你這本書,我借看兩個月!兩個月之後,我到大巴山的絕頂,上去取就是。

    ” 武天洪此時,再也不敢放松,生怕這黃發怪人又跑,追之不上。

     此刻乘他沒有黑眼珠,看不見之時,以電光石火的突然速度,一劍向黃發大漢的頸脖橫斬去!這一劍迅疾得無以複加,電光一閃而過,卻斬了個空!黃發大漢仍然木木呆呆僵立着,兩手全身紋風未動。

     武天洪一愕,急看時,黃發大漢的頭顱沒有了,兩肩以上平平的!原來黃發大漢,把頭顱整個縮進到腔子裡去了,這時又把頭顱從腔子裡伸出來,恢複原狀,黑眼珠也回到眼睛中,陰慘慘地獰笑着。

     武天洪大驚,不禁脫口而出道:“這是什麼功夫?” 黃發大漢冷冰冰地笑道:“這是烏龜縮頭功,你要是學會了,管保你娶十個老婆十個不老實!” 武天洪止不住嗤地進出大笑來!黃發大漢突然一右掌劈到!武天洪火速迸出真氣硬迎一掌!兩人相距二丈六尺,兩股猛烈無比的掌風,在半途空中無情地猛撞,“吧!”的一聲震響,爆出七八尺方圓一團紫紅色的烈焰!瞬即化成青煙散去。

     黃發大漢被震退兩步!武天洪被震退踉踉跄跄五六丈。

     武天洪心中大怒,上了黃發怪人的歹當!他逗引自己一笑,洩了丹田真氣,再乘虛一掌突襲,因自己丹田内力不足,抵抗不了!這全然不像有最高武功的人,全然是陰謀詭計,取巧投機!哪裡有什麼了不起的真功夫?武天洪再也不怕黃發怪人了,一墊腳,閃電似地一劍平胸疾刺而去。

     黃發怪人早知道這少年要攻來的,仍然木立着不動,伸出黃毛巨手,向武天洪遙遙猛然一點。

     又是隔空點穴!這次可輪到黃發怪人上大當啦!原來武天洪早已練過了“木穴”的功夫,全身所有的穴道,都早已木木無感覺,點中了白點,毫無用處。

     黃發怪人看見一手點出,這少年人并沒有應手倒下,仍然若無其事地閃電疾進到面前,祥麟寶劍已迫近胸前不到一尺,大駭失色,全出意外,猝不及防,火急拔身疾退八九丈,再側面橫閃五六丈。

    他腋下所挾,手中所抱,那些青龍幫的大印、宗譜、令箭、旗牌,全都散落一地。

     武天洪怎敢放松?閃身疾進,寶劍電射激發,黃發怪人疾退四丈,武天洪疾追三四丈,黃發怪人側讓五六丈,武天洪側追五六丈,不容黃發怪人有一刹那緩氣機會。

     黃發怪人沒有兵器,也不用掌法反抗,隻是一味地閃躲,一盞熱茶的時間下來,武天洪陡然精神加上一倍,劍手身步,更迅疾了一倍,愈攻愈急愈猛,黃發怪人突然怪叫着喝道:“住手!書還你!” 武天洪生怕再上當,絕不聽他的話,手下絕不再容情,一柄劍疾如電光石火猛烈逼緊,黃發怪人一面飛似地避讓,一面把《雲笈七簽劍悟》從懷中取出,怪喊着道:“再不住手,我撕碎了它!” 武天洪一愕,但心中一轉念,立即采取了一個明智的決定;甯可被他撕碎,使江湖武林中少去這本書,也不能被這黃發怪人拿了去看。

    可是…… 可是他這一愕,心中一轉念,手下不覺慢了幾招,黃發怪人早拔身飛退下十多丈之外,筆直地站定,兩臂向左右平平分開伸直,仰天桀桀狂笑,頭又縮進腔子裡去。

     武天洪飛身向前,一劍平胸疾刺而去,一劍直刺個胸背對穿,原來是一身空衣服在筆直立着,黃發怪人本人,已經金蟬脫殼而去,隻聽得桀桀的怪笑聲,已迅速地遠到一裡路之外。

     武天洪心中十分懊喪,劍還挑着黃發怪人的衣服,取過來一看,衣服和褲子,後面震裂了一條長長的縱縫,黃發怪人正是從後面裂縫退出去的。

     空衣服何以能夠筆直地立着?空衣服根本不能直立着,隻是武天洪動作太迅疾了,衣服還沒有來得及坍塌下來,他這一劍已經刺通過去。

     武天洪無可奈何,心中暗暗長歎了一聲,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一來是失去的《雲笈七簽劍悟》,雖然沒有奪回來,至少總有着落,總比茫然不知丢在何處好得多多;二來,如果追不上黃發怪人,被他逃走了,青龍幫裡的全體人,都要以為殺死雙鞭大漢,偷走傳幫之寶,都是武天洪幹的,而現在,他可以把這些傳幫之寶,替青龍幫奪回去,反而更有面子。

     他把散落在地上的大印、宗譜、令箭、旗牌,都用黃發怪人的衣服,規規矩矩地包起來,提在手中,收了劍,急急向回走,直奔熊耳山。

     向回走,自然不像來的時候,拼命追黃發怪人那樣風馳電掣,隻用通常的速度向回急走。

     夏天天亮得很早,五更不到,東方已發白。

    武天洪心想:這時青龍幫總壇裡,必然已有人起來,一見靈堂前,雙鞭大漢死在地上,一定要驚惶鼓噪,再看見許多傳幫之寶全都失去,那姓武的少年也失蹤了,自然都懷疑自己,此刻不定他們怎麼咒罵呢!急走到一個山中市鎮,看見商店招牌,知道是“朱陽關”,才雇到快馬,然後一馬疾馳向熊耳山。

     朱陽關已在熊耳山山腳下,上山不到三十裡,遇到青龍幫的關口查問,武天洪簡單說明,守關的人大驚,火速放飛鴿急報總壇。

     這裡是熊耳山的西部,離總壇還有七八十裡,關上急派人騎馬領路,陪同疾進,又疾馳了四五十裡,總壇的大批人馬迎面而到,當頭的是五位元老,和内外六堂的堂主香主。

     立刻,武天洪被捧做神仙,被喊做大恩人。

     武天洪隻報告說:因夜間失眠,聽見旱煙管落下地的一些聲音,偶然走出來看,才看見黃發怪人正在偷東西,因此疾追下去。

     他不說黃發怪人從棺材裡面出來,恐怕引起其他的意外-嗦;對于《雲笈七簽劍悟》,也一個字不提。

     五位元老低聲對武天洪說,那黃發怪人,正是四川青龍幫的幫主,正是李玄鹦的大師兄,叫作黃景,江湖上都稱他為“黃毛精”。

     武天洪因為《雲笈七簽劍悟》已經有了着落,急急要回桐柏山去,禀告師父鐵崖丈人,請罪受罰。

    他向五老辭行,青龍幫的人們如何肯放?一緻要擁戴武天洪為“新主人”,武天洪堅決要走。

    青龍幫本當設筵,因在大喪之中,不能宴客,但五位元老比李玄鹦長一輩,于是決定晚間,由五位元老在山下關前設盛筵為武天洪餞行,派那孫良幹急去山下準備。

     武天洪白天休息一天。

     黃昏起來,外面準備好六頂大轎,武天洪和五位元老乘了六頂大轎下山。

     到了山下最後一關,天色已昏黑,武天洪和五位元老下轎,關上的人列隊歡迎。

    進入屋内,房屋雖不大,燈燭倒很明亮,酒筵已經擺好,馬上入座。

     剛剛坐下,正在舉杯,忽然聽見關外面,有人厲聲大喝道:“幫主不是武天洪!武天洪不是幫主,你們找武天洪的梁子,怎麼敢在本幫關前張牙舞爪?” 卻是孫良幹的聲音。

     武天洪聽了,心中大詫:自己從來不曾和任何人有過仇怨,隻是這次剛剛出遠門,那裡來的“梁子”?一凝神靜聽,手中酒杯又放下,五位元老也都傾耳聽了一下。

     鐵臂蒼虬喊一聲:“來人!” 卻寂然無人應聲,敢情關上的人們也都去查看了?黑手狐翁勸武天洪道:“來吧,盡管喝酒,有什麼事,關上對付得了!” 武天洪也沉住氣,舉杯笑道:“對!不去管它,在下敬五位元……” 還未說完,又猛聽得孫良幹的聲音慘叫起來:“啊喲!啊喲!你怎麼弄死俺,俺也不知道武天洪是誰?” 敢情是孫良幹被人捉住,給他苦頭吃,叫他說出武天洪,他甯願受痛苦,也不把武天洪說出。

     武天洪不由得不站起來,如何能避不出面,任令孫良幹受痛苦?他一拔祥麟寶劍,飛似地循聲奔去。

     隻聽孫良幹又是一聲慘叫,武天洪已趕到,卻不見一人,看見孫良幹倒在地上,左上臂鮮血直流。

     武天洪急奔過去,把孫良幹扶起,幸虧受傷不太重。

     鐵臂蒼虬也趕來了,其餘四位元老都來到,連忙問怎麼回事?孫良幹呻吟着道:“黃毛精!黃毛精!要俺交出來武少俠……” 說着又呻吟起來,就地坐下。

     鐵臂蒼虬叫道:“老哥兒們,留一位在這裡照應孫香主,咱們分頭去搜查一下,别讓黃毛精乘虛而入!” 武天洪應了一個“對”字,立刻拔身跳上高處。

     五位長老都飛似地奔向四面搜索,沒有留下。

     武天洪突然看見一匹空馬,拴在樹旁。

     急飛身去看那馬,卻是一匹異常雄駿的罕見骐骥,身上缰辔鞍镫俱全,全身漆似的黑毛,一望而知,是西方大食國的名種。

    再四面看,始終不見一人。

    急奔回來看看孫良幹。

     這黑麻臉的香主低聲說道:“武少俠快走吧,千萬别吃飯了,五位元老是絕不肯放你走的,一定要留下你來當幫主,這青龍幫沒有什麼好幹的,你就此快走,那匹馬,是俺孫良幹替你預備的,送給你啦,你可不要告訴别人。

    ” 武天洪心中十分感動,立刻恍然大悟,剛才孫良幹的慘叫,全是計策,根本沒有黃毛精那回事,目的就是要把自己騙出來。

     他急向孫良幹長長一揖,低聲道:“我一定聽你的話,這就走!不再吃飯。

    不過大丈夫來去明白,我去向五位元老辭别一聲。

    承你這樣看待,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急奔回關内,進入擺酒筵的屋子裡,寂然不見一人,五位元老都沒有回來。

     目光偶然看到酒筵上,不禁一詫——看見一隻黑貓,死在桌上菜肴旁邊,七孔流血,已一動不動。

     武天洪心中大駭,飛似的疾奔下關外,就地一把将孫良幹抱起,飛身上馬,兩腿一夾,這匹馬像騰雲駕霧似的,疾馳下山。

     孫良幹一掙身,極其矯捷地騎在武天洪身後馬上。

     頃刻之間,奔下四五十裡。

     孫良幹在後面問:“武少俠你看見了什麼?變成這樣慌?” 武天洪低聲說:“五位元老下了毒藥,要害死我!” 孫良幹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武天洪道:“我們一離開,屋裡沒有人,小貓上桌子偷菜吃,就中毒死在桌上,七孔流血!” 孫良幹大驚道:“是毒?俺隻當是下了蒙藥!第三位元老,叫‘雙頭蜈蚣’,是使毒的高手,他隻跟俺說下蒙藥,俺知道他那蒙藥霸道極啦,能叫人全聽着他的話做事,自己忘了自己是什麼人,俺才用苦肉計,把你騙出來,怕你被他們迷了去。

    ” 武天洪又怒又詫異,問道:“我和他們無仇無怨,他們為什麼要用毒取我的性命?” 這時馬仍在疾馳中,孫良幹道:“你勝了黃毛精,奪回來傳幫之寶,就是武功比五個元老高;你的武功比他們高,就是他們不共戴天之仇!” 武天洪聽了,不禁苦歎一聲,默默一會兒,又道:“我知道你用苦肉計救了我,你必然也在山上待不下去,早晚要被他們害死,故此我也把你帶走。

    你離開了青龍幫,有地方去嗎?” 孫良幹道:“到安徽合肥去,那是俺舅舅家裡;俺在熊耳山,也沒有家眷牽累,俺帶了一萬兩銀子的銀票,本來也打算今天夜裡悄悄走的。

    李幫主一死,還有什麼幹頭?沒有可幹的了。

    ” 武天洪道:“你能在康秀才伏暗樁兩三年,我就知道你一定單身,沒有家眷的。

    ” 路上走了兩天,到了唐河縣,是去安徽合肥和去桐柏山的分路處,孫良幹和武天洪握手灑淚相别。

     孫良幹再三請武天洪八月中秋,一定要到合肥去過節,武天洪答應了。

     武天洪回到桐柏山裡,一處人迹不到的最陰峻隐秘的山谷深處,幾間暗藏着的木屋之中,見了師父鐵崖丈人,不由自主地向師父面前跪下,不敢開口。

     他知道師父的個性,嚴厲暴躁,一聽到把《雲笈七簽劍悟》失去,被黃發怪人“黃毛精”得到,那還不暴跳如雷?然而卻完全出于意料之外,師父的幹瘦面孔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淡淡地道:“怎麼不說話?把《雲笈七簽劍悟》丢掉了吧?” 武天洪叩頭低聲道:“弟子罪該萬死!” 鐵崖丈人笑道:“起來,孩子,沒有什麼。

    你這麼快就回來,自然沒有能到王屋山,半路上又折回來的,那還不是把書丢了?不要緊,我交給你的那一本,是假的!” 武天洪似大夢初醒,連忙站起來,問道:“是假的?” 鐵崖丈人笑道:“你師父怎樣老糊塗,也不會把那無價之寶,交給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人送去。

    不過借此叫你閱曆一番,你這次出門,一定遇到許多驚險吧?這些驚險,都是閱曆,花錢都買不到的。

    坐下來,慢慢講。

    ” 這一下,武天洪才完全由心中徹底輕松了,心中大喜欲狂,又不能在師父面前歡舞跳躍,隻好定下心,坐在旁邊,把經過情形,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不料鐵崖丈人面上倏然變色,枯幹的手向桌上一拍,大聲道:“難道《雲笈七簽劍悟》真的丢了?” 武天洪猛然一驚,急問:“師父,怎麼回事?” 鐵崖丈人暴躁起來,跳起身在室内背負着手,來來回回急走着,口中自言自語,念念有詞,忽然止步站定,向武天洪道:“你趕快再出門,連夜趕,從泌陽、舞陽,直奔葉縣、汝州,在汝州一帶要特别留心查訪。

    你說的那李玄鹦,她猜到你身上帶着《雲笈七簽劍悟》,她不是随便瞎猜的,她一定有風聞;那鐵臂蒼虬,他告訴你說,他在嵩縣聽人傳說:一個少年失去一本武學奇書,也不是造謠言,他也是真的有所風聞,你師父的一部真的《雲笈七簽劍悟》,是叫你師妹送往王屋山的,我叫你師妹從泌陽舞陽那條路走,那些傳聞,莫不是你師妹半路上把書失去了?你快去查訪!” 武天洪大驚,還沒有來得及問,鐵崖丈人又道:“你走了以後第二天,你師妹動身的,我隻以為你師妹,武功比你高,江湖經驗很夠,所以把真的一部,叫她送去,拿你做個幌子。

    照你所說的情形,明明是你師妹出毛病了,這個丫頭真該死!這個丫頭真該死!天洪,快滾吧,還呆在這裡做什麼?滾!找不到,不準回來!” 原來鐵崖丈人,是“武林三聖”的第二位,他一生隻收了這兩個徒弟:大徒弟是張瓊,就是江湖上異軍突起震動武林的玉蕊仙妃,是鐵崖丈人把她從兩歲帶大了的,從學走路起,就是學的武功走路方法,一直到今年十九歲。

    武天洪倒是二徒弟,是帶藝投師的,跟鐵崖丈人隻有六年。

    他比玉蕊仙妃大一歲,故而他是師兄,她是師妹。

     可是這玉蕊仙妃,一向不把武天洪看在眼裡,武天洪永遠是玉蕊仙妃冷譏熱嘲的材料,不過大體上講來,兩人的感情是極好的。

     這次武天洪匆匆回來,坐未安席,又匆匆出門去。

    這第二次出門,有了李玄鹦贈送的祥麟寶劍,又有孫良幹贈送的大食國名種千裡馬,比第一次出門的時候,神氣得多了。

     他騎上黑馬,中午離開桐柏,冒着夏天烈日,取路疾奔泌陽,一路上心中暗想:師父終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