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淮安城下萍飄寡婦泣窮途 青浦舟中星散離人驚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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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 世事浮雲,行蹤飛絮,天南地北悠悠。

    似一春一花秋燕,落葉與孤舟。

    任造化,颠來倒去,一憑他、行止沉福江湖杳,歸期難定,白了少年頭。

    韶華能幾日,山長水遠,到處牽愁。

    看白?岸上,紅蓼矶頭。

     垂楊外,數聲橫笛,驚起沙鷗。

    何處問、三闾漁父,盡付與東流。

     右調《滿庭芳》 單表那世上悲歡離合,人生不幸,到了亂世,越發是飄蓬斷梗一樣,忽然而聚,忽然而散,偏是想不到處,又有機緣。

     即如雲娘原為尋慧哥,誤聽了信上東京,流落在給孤寺中,幸虧高秋嶽念舊,資助盤費,又與他搭了大船上的艙口,順路到臨清馬頭上,回武城縣來,算得是極停妥的。

    那知這金兵從山東搶下來,要截船上的宮人,隻得改路由黃河口上淮安去了。

     雲娘在那大船上,如何敢上岸,隻得相随而去。

    真是由不的人。

     一個寡一婦一領着一個使一女一,雖是還有高秋嶽送的幾兩銀子在身邊,知上那裡去好?獨一自一沉吟。

     在船上不多兩日,過了黃河,是淮安地方。

    到了閘口,隻見江南一道旨意下來,說是金兵有信南犯,恐有奸細過河,隻将東京送的宮人點名上船,一應帶的閑人,不論男一婦一,俱趕上岸,不許放過一人。

    使官兵過船,把雲娘一起搭載男一女一,一齊趕逐。

    幸虧那管船的太監認得高秋嶽,把雲娘包袱都送上岸,其餘别人還有空身趕上岸的,好不苦楚。

     這雲娘和細珠離了官船,守着個包袱,孤孤凄凄,卻往那裡去好,又沒個熟人問問路,如何往山東回臨清?雲娘、細珠河上坐了一會,天一色一漸晚。

    那須大小船隻,都坐滿了。

    雲娘羞慚,不敢近前去問,使細珠:“你去河邊,問有小漁船,咱賃一隻罷。

    ”細珠走到河口,要包一隻船上山東,那有去的。

    隻見河稍頭停着一隻小浪船,一個七十歲的老艄婆,在船頭上補破襖。

    細珠問道:“你這船可上山東去麼?”婆子道:“這船上有淮安張衙裡奶奶,雇下上東海燒香的。

    你要那裡去?”細珠道:“俺也是兩個一女一人,上山東的。

    ”婆子道:“沒有男人麼?”細珠道:“沒有,隻我娘兩個兒。

    要有艙,多多謝你須船錢。

    不拘是誰家雇下的,就在後艙裡也罷。

    ”原來細珠随着姑子幻音上東京,坐了一遭船,外邊走了二年,也就有須江湖的老氣,道:“就是籴米都講在一處罷。

    ”婆子道:“我家老公上城裡接張奶奶去了,等他來商議。

    ”說不多時,隻見一個老船家,領着一個後生,挑着一擔行李望船上來了。

    近前見細珠和婆子搭話,問是做甚麼的。

    婆子道:“是雇船的。

    我說張衙裡雇下了,他說是兩個一婦一人,要順路回山東去。

    好不好帶在船艄上,也多賺幾錢銀子,添着好籴米。

    ”老艄公又問細珠道:“你隻有兩個人?帶在後艄,做三兩銀子罷,還添上一鬥米。

    ” 細珠道:“多了,連米做二兩銀子罷。

    ”說了半日,細珠怕天晚了,道:“添上五錢銀子。

    到那裡上岸?”艄公道:“過了海州是青口地方,起旱是雇腳,水路是有船去的。

    ”細珠回來和雲娘說道:“是一個奶奶雇下燒香上東海去的,又沒個男客,咱一路搭着他,好不方便。

    隻講了二兩五錢銀子,咱今夜就宿在船上。

    老艄公兩口兒到老實的。

    ”雲娘歡喜,即同細珠攜着包袱被囊,上了船來。

    原來是一個席棚搭着四艙,後面是鍋竈。

     艄公白日在岸上扯纖,黑夜在船頭上睡。

    這小後生守着行李,收拾了後艙,給雲娘、細珠安置包裹。

    一宿晚景不題。

     卻說盧家燕從那年嫁了張衙内,升在台州府。

    後來因南宮吉一女一婿梁才去拐騙他,被張通判将衙内趕回原籍真定府,因遇金兵大亂,不敢北回。

    後來張通判故了,公子隻得在淮安府典了一處宅子住下。

    一亂三四年。

    盧家燕生了一子,叫做安郎。

     不幸衙内去歲感了時症,五日而亡,止撇下盧家燕和安郎——年已五歲。

    因許下海州清風頂三官殿去還願,賃了船在清江浦等候。

    那時天緣相湊,雲娘在此相遇,也是雲娘平生賢惠,待衆妾有恩,該受此一番接濟,這都是他的積德,絕處逢生。

    到了次日天晚,隻見一頂小轎,一個丫鬟騎着驢兒,盧二舅抱着安郎,從岸上來。

    這小後生教着下了轎,搬上行李。

    盧家燕進艙,下了前艙的簾子。

    天已昏黑,後艙使蘆席隔斷,彼此不得見。

    這雲娘隻道是秋水片帆孤雁宿,那知道月明千裡故人來。

     到了第二日,這小後生才和盧家燕說:“這船上艄公,又搭了兩個一婦一人在艙後,不知是那裡人,也要往山東去。

    ”盧家燕也不言語。

     這船由清江浦閘口到了安東縣,水又寬,風又大,扯不得纖。

    到夜裡,大雨如傾盆一般,上邊蘆席濕透了,下邊船闆透水,把墊船的草都濕了。

    到了三更,點起燈來,一婦一一女一忙成一塊,隻管往外舀水。

    這雲娘後艙高叫:“細珠起來,看看包袱,休要漏濕了。

    ”盧家燕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