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情深意濃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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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祥高聲道:“諸位手段好辣,居然布下這等天羅地網,打算一網打盡,不留任何活口,亦不知這等居心,原因為何?” 那些蒙面人沒有一個做聲,不過卻齊整地刹住前進之勢。

     李天祥環視了他們一眼,最後,目光忽然停在一個人的身上,目閃奇光,瞬也不瞬。

     這個蒙面人身量颀長,手中拿了一把長劍,竟是綠色,十分怪異。

    他除了此劍,就沒有任何一點與别人不同之處。

     因此,李天祥突然向他凝視,好像已斷定他就是領袖人物~般,實在不可思議。

     雙方對峙了一陣,李天祥突然仰天一笑,道:“朋友,你們這次大舉攻擊,原因不外是由于我們已經把幾個内好,完全剔除或擒下之故。

    ” “你們現在已無法再獲得任何秘密消息,因是之故,非得猛下毒手不可了。

    是也不是?” 那蒙面人道:“也許是吧?” 聲音十分啞澀,一聽而知他已變了口音。

     李天祥哼了一聲,似是在心中斟酌言詞,之後才道:“貧道這話或者太樂觀了,雖然據那日劫車時,被我擒回之人所作口供,查出不少寶貴資料。

    但貧道也知道,他絕對不會知道最高的秘密。

    所以你閣下很放心,是也不是?” 蒙面人又澀聲道:“也許你猜對了。

    ” 這時,谷中已經靜寂無聲,那十餘僅存之人,站在一起,恰好被那二十餘個蒙面人四面包圍着。

     李天樣似是感到形勢不妥,目光活動,四下巡視。

     但那二十幾個蒙面人,竟也不出手攻擊。

    而且突然之間,都集結在一起,迅快向後移動。

     看他們的動态,似乎是想退出此谷。

    但問題是他們既然現身來犯,如何又肯輕易退回? 難道他們已有所覺? 在這刹那間,李天祥甚至懷疑自己剛才判斷錯誤,把敵方并不重要之人,認作是群好之首。

     眼見這一批蒙面敵人。

    已經退出十多文,山谷邊傳來數聲斷喝,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人随聲現,那南霸天孫玉麟率領着幾個年輕好手,迅疾撲到。

     孫玉麟口中洪聲大喝道:“李真人,那厮就是首領了。

    ” 李天祥長笑一聲,手中古創揮處,在他身邊的十多個高手,一齊撲去。

    頓時刻氣刀光,謾天匝地,潮湧而去。

     對方二十餘人也一齊出手迎擊,兩下的動作都快,如電光石火,霎時間已混戰在一起。

     起初李天祥這一面的人,勢力孤單得多。

     但越打人越多,隻不過是頃刻工夫,那二十餘蒙面人業已陷入層層密密的人堆中,每個人都須得應付好幾個敵手。

     李天樣一上來就認定那個颀瘦的人,劍勢如奔雷擊電,緊緊追擊。

    本來他尚嫌勢孤,可是孫玉麟馬上就趕到了,聯手夾擊此人。

     口中一面說道:“李真人,這厮最是重要,咱們萬萬不可放過他。

    ” 李天祥應道:“貧道亦有同感。

    ” 他才攻了沒有幾招,就已經發覺這個敵手功深力厚,劍法精奇,尤其是他的身法,更是泥奇無比,難以窺測端倪變化。

     直到孫玉麟趕到夾攻,他才感到局勢稍穩,而這個時候對方的劍招和内力路數,益發使他感到興趣。

     他已敢确定對方乃是内家劍法的正宗路子,但一時之間,還摸不清究竟是那一家派的心法。

     直到這人在他和孫玉麟的屢次淩厲夾攻之下,先後使過三招精妙絕倫的劍招以救命護身,他才為之震驚不已。

     他震驚的不是此人武功卓絕,竟然可以匹敵自己和孫玉麟聯手之勢。

    而是瞧出他的劍招心法,源出武當。

     這件事非同小可,他雖然力持鎮靜,也不出言叫破。

    甚至故意施展師門至高無上的“一字慧劍”來對付他,而這一招劍法,他乃是特地按照成規連續使下去,中間并不加以變化。

     此舉便是用來測探對方的反應,假如他未曾學過這一招鎮山劍法,則不論李天祥有沒有加以颠倒變化,應付起來,總是一樣的。

     然而若然對方識得這招劍法,則他不颠倒變化的話,對方自可應付自如。

    隻有增加颠倒變化,他才感到應付吃力。

     李天祥暗暗用傳聲之法,要孫玉麟刀下略略留起三分,以免壓力太大,無法觀測。

     十餘招之後,他已察覺對方應付孫王閣時,比應付自己顯然困難得多了。

     他還不放心,又試了十多招,這才敢确定沒有看錯。

    現在,他可要颠倒師門心傳秘法,再行一試了。

     要知如果交手中的雙方,均學過同一種劍法,則持鬥之時互知下一招的變化,目是可風順利應付。

     可是苦果雙方功力都達到可以颠倒變化劍法之時,就得看各人的天資功力,方分得出高下。

     這時四下殺聲震天,蒙面人這一方,已有四個人受傷跌倒,或被生擒,或被當場擊斃。

     正派群俠方面,亦有七八個人傷亡。

     由此可見得蒙面人這一方,平均水準高于正派這一邊。

     且說李天祥方要改變打法,突然身邊數尺遠處,“謹”的一響,黑煙滾滾冒起,晃眼已展布得很大,把許多對正在厮鬥中的人籠罩在内。

     這一陣滾滾黑煙,隻駭得場中之八,無不魂飛魄散,不知道這又是怎樣子的一宗毒藥暗器。

     四下紛紛遁避,沒有一個人敢延遲的。

    武當李天樣真人劍法恰于此時生出變化,奇詭絕倫的攻出一招。

     黑煙匝地卷到,李天祥也不敢不逃,劍勢一變,人随劃走,化作一溜光華,飛出兩文以外。

     他的人方落地,便已跺腳歎道;“可惜,可惜!這真是功虧一貨了。

    ” 但見那一群蒙面人,趁這極度混亂的情勢,極快地向山邊奔竄。

     轉眼之間,已退個一千二淨。

     李天祥身邊有人,接口道:“堤的,若然李真人提早一點發動攻勢,那厮非傷在當場不可。

    ” 搭話之人,正是與李天祥并肩攻敵的孫玉麟。

     他雖然已領教過此人的身手功力,但直到方才,始知這蒙面人武功之強,還出乎他意料之上。

     由于他與李天祥聯手夾擊該敵,所以他很明白李天祥話中之意。

     這一陣黑煙凝聚不散,随着山崗緩緩向山邊移去,不久,谷中已恢複清明幹淨。

     衆人都緊攏起來,議論紛紛,沒有發生中毒死亡之事。

     李天祥迅快掠瞥衆人一眼,心想:“在這群人之中,仍然有一個很厲害的内好,但這一點大概連孫玉麟也瞧不出來,所以目下不可露出聲色。

    ” 當下招呼衆人排好隊伍,而此時早已詐作跌入餡餅之内的人,全都躍上地面。

     孫玉麟懷着沉重不堪的心情,奔到一株樹下。

     那兒已經用幹草樹葉代墊,再鋪上衣服,造成一隻柔軟的擔架。

     滿身血污和衣服皆是焦痕的豔女黃華,躺在上面,面色慘白,左邊身子尤其血污狼藉。

     一個少林僧人合什道:“孫大俠,貧僧已盡所能。

    替黃姑娘止住血。

    但不幸的是……” 他咽一口氣,孫玉麟的心劇烈地跳起來,曉得他一定說出她已不治而死的消息。

     那少林增人歎息~聲,才又說道:“不幸的是黃姑娘左臂已經炸掉,縱是當世神醫,也無法接續了。

    ” 孫玉麟的心從喉嚨落回心腔中,急急問道:“她的性命可以保住了,是也不是?” 少林僧人緩緩道:“貧僧不敢肯定,因為以貧僧的經驗所知,像她這等情況,除非是天賦異禀,加上後天修練之功,方可絕對無事之外。

    若是一般的人,生死的機會,各占一半。

    ” 孫玉麟努力抑制住自己激烈波動的情緒,道:“謝謝大師啦!” 那僧人合什而退,面色非常沉重。

     孫玉麟是什麼人物,一望而知他心中的診斷,必是最可怕的一個死字。

     他蹲跪在黃華身邊,低頭看時,但見她面色蒼白如紙,雙眸緊閉,頭發蓬亂。

    再加上滿身血污,以及橫七豎八的布帶,實在很驗人。

     然而孫玉麟卻覺得她這刻有着前所未見的美,實是使人心中割舍不下,萬分不願她從此就從人間消逝。

     他曉得她之死,是被她師父所害,又知道黃華她身世孤伶凄涼。

     而當她決心向善,找尋歸宿之時,卻遭遇了這等慘禍,的确是非常可憐之事。

     那邊廂李天祥亦把那少林增人招去,詢問情況。

     少林僧人據實以告,最後說道:“一般的人,回醒之後,發覺已經一肢殘毀,一百個之中也找不出一個能鼓得起活下去的勇氣。

    尤其是黃姑娘這種愛美的女子,自然更不想活了,因此,貧油認為黃姑娘必死無疑。

    ” 李天祥嗟歎一聲,道;“看來孫大俠真是性情中人,可惜這事貧道也沒有法子幫忙。

    ” 孫玉麟兀目凝視着黃華,心中的怆痛,難以言表。

     隻見她睫毛輕動,眼皮微霎,然後,那對陣子睜開了,目光徐徐一轉,便落在孫玉麟面上。

     她的目光先是很茫然,好像包括孫玉麟是誰也認不出來。

    但片刻就恢複了神智,唇邊泛起一抹淺笑。

     孫玉麟柔聲道:“你覺得怎樣了?” 黃華嘴唇蠕動幾下,才說道:“我還好,就是全身發麻,一點氣力也沒有。

    ” 她的話聲有氣無力,使孫玉麟既傳借她,又甚感悲哀。

     黃華又說道:“你可知道是誰使我受傷的麼?” 孫玉麟點點頭,道:“哦知道,唉!你還是閉口養神的好。

    ” 黃華道:“沒有關系,你一定猜不到,下毒手之人,乃是我師父。

    ” 孫玉麟道;“我知道,所以我替你感到難過。

    ” 黃華道:“不要難過,我很感激她這樣做,因為這麼一來,我就脫離她的控制了,我可以改邪歸正,乖乖地聽你的話。

    ” 孫玉麟心中感到一陣痛楚,忖道:“她還不曉得自己活不成,所以絲毫不怪她的師父。

    ” 黃華喘一口氣,又道:“我總算擺脫了師父啦!但若不是看見人人很尊敬你的正派和俠義,我未必會醒悟過來,可惜現在太遲了。

    ” 孫玉麟吃一驚,暗念她怎知自己已經不治? 當下問道:“什麼太遲了?” 黃華微微一笑,道:“我得到你肯娶我的一句話,已經終身感激和安慰,但我豈是不自量力之人?怎會當真要你娶我?假如我初出道之時,就碰到你,便不緻有今日的下場,現在真是太遲了。

    ” 孫玉麟決然道:“你别胡思亂想,隻要你改過,從前種種,已全在昨日死掉。

    你已是重新為人,絕不會配不起我。

    ” 黃華又淺笑一下,并不與他争辯,換個話題,問道:“俄的傷勢怎樣了?” 孫玉麟道:“不要緊,隻要好好的療養,就會痊愈。

    ” 黃華道:“到底傷了什麼地方?為何全身麻木,全無知覺?” 孫玉麟盤算一下,曉得不能瞞住她,當下沉聲道:“我說出來體可不要害怕,你的左手殘廢了。

    ” 黃華沒有做聲,蒼白的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過了一會,才道:“是不是齊肩斷去?” 孫玉麟道:“差不多是那樣。

    ” 話才說出,但見她雙目~閉,已昏死過去。

    這才知道她不但在乎,而且非常的在乎,心下大為後悔。

     隻見她昏過去之後,雙眉放松,露出平靜的神情。

    于是,他又感觸到她那種異乎尋常的美。

     這種含蘊着無限凄涼悲酸的美,至為動人心弦。

    孫玉麟瞧着瞧着,不知不覺間,湧出了熱淚。

     黃華忽然回醒,看見他虎目含淚,頓時泛起笑容,道:“啊!得到你為我垂淚,我實在沒有白死啦!” 她的深情厚意,實是不易消受。

     孫玉麟咬牙切齒,目露兇光,道:“假如你活不成,我定要親手擒下李玉塵千刀刀剮,以消我胸中惡氣。

    然後,我仍然以妻室之禮,安葬于你。

    ” 黃華吃驚道:“啊!你别向我師父報仇。

    ” 其實她是生怕師父也把孫玉麟害死,但聽起來,倒像是她不忍師父遇害似的。

     孫玉麟堅決地道:“除非你能活着嫁與我為妻,不然的話,我非報仇不可。

    ” 黃華精神一振,道:“你當真要娶我?沒有一條手臂,你也不嫌棄麼?” 孫玉麟道:“我的允諾,對别人尚且至死不悔,何況是你,那自然是真的。

    ” 黃華寬慰地透一口氣,道:“那麼我試試看能不能活?唉!如果你定要娶我,我也不願意死啦!” 谷中大隊人馬悄悄地移動,人人都曾向樹下這一對,投以同情的,敬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