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使重洋父授定風珠 傷末路妾泣投泥玉

關燈


    "湘雲笑道:"你眼看就要抱孫,留着給小哥兒帶吧,也算是祖傳之寶。

    "莺兒笑道:"姑娘見過真的,拿那個仔細比較,自然分出真假。

    如今真的不在世上,就這個假的傳了下去,傳得久了,假的也當成真的了。

    "翠縷道:"我們姑娘說的,是個東西都有陰陽。

    陰陽就是公母,那一塊算公的,這一塊算母的吧。

    "說得衆人都笑了。

    寶钗見那玉上沾了許多泥垢,叫莺兒用綢手絹蘸着雪水都擦幹淨了,然後自己揣在身上,又吩咐莺兒、翠縷,不要張揚出去,省得外人誤會,又生出種種謠言。

    究竟這塊玉是從那裡來的?寶钗也斷不透。

    說起來卻有一段故事在園内。

     原來那年寶玉從北靜王府領宴回來,将北靜王仿造的玉呈賈母看過。

    因賈母說道:"别把真的混了。

    "帶回園中,便交襲人提另收起。

    寶玉向來疏闊,無論什麼貴重東西都不在心上。

    隻憑襲人放在閑箱子裡,也從未查問。

    直至襲人遣嫁,此玉也随她出去。

    到了蔣玉函家中,一次襲人檢箱子無意中看見,拿出來把玩一番,想起寶玉平時相待的好處,不免對玉落淚,卻瞞住了蔣玉函。

    那幾年家境貧困,幾至斷炊,始終沒把此玉賣掉。

    這回重進怡紅院,又将玉帶回。

    有一天受了秋紋、碧痕的閑氣,又見春燕、五兒進來,地位都在自己之上,心中萬分難過。

    思前想後,總為自己錯走一步,對不住寶玉,才受這個罪,更覺又愧又悔,因此拿着塊假玉,到山背後僻靜地方,數說一回,又啼哭一回,哭到傷心,一時暈倒,到醒來丢了此玉,遍尋不見,随後又幾次來尋,總沒有尋着,心頭胡想,别是寶玉怪着我,把玉收了去了。

    卻不料隻丢在山坳石罅,倒被寶钗撿了回去。

    後來影影綽綽地聽丫頭們說起此事,襲人正在倒黴的時候,怕人指她偷玉,那裡還敢答碴,所以這塊假玉出了榮國府,又進了榮國府.此中原委始終沒人知道。

    這也不在話下。

     如今且說寶钗、湘雲帶同莺兒、翠縷從那條磚路曲折上去,殘雪未化,尚不覺沾滑,一時到了凸碧山莊,同在敞廳下坐住,大家也走得乏了,喘息微微,良久方定。

    此時北風吹面,肌膚生寒。

    看下去卻是奇景,隻見園中萬樹以及樓台殿閣都似雕瓊砌玉的一般,朝陽閃光,微帶金色,山下翠柏蒼松,更難着一團一團的白玉,連峰腰橋的朱欄也被雪遮了一半,那一半還是紅的。

    湘雲道:"這就是神仙世界,可惜世人不會領略,偏要從煩惱場中讨生活,真是個神仙不做做罪人。

    "寶钗道:"苦樂二字沒有定觀。

    全是從各人心上分的,他們見着那麼着才樂,看着我們到這冷地方來挨凍,瞧那不相幹的雪,倒是苦境了。

    "湘雲道:"你看那西山都變成了玉山了,想來群玉山頭也不過如此。

    "寶钗回過頭,看那一帶遠山,含着煙霭,果然是看到處一片白,上浮天際,都似粉玉裝成。

    笑道:"玉山晴雪,是京師八景之一,這晴字真下得恰當,咱們那回來,正在雪中,都被雲彩遮了,哪看得到它的好處。

    "湘雲道:"那回在這裡聯句,姐妹們也還熱鬧,如今隻剩咱們兩個人了,哪有第三個閑人肯冒冷來這裡尋樂?"寶钗道:"兩個人也一樣玩,必定有多少人才樂麼?就把他們都邀了來,也像那回大家聯句,又要想起從前蘆雪亭,如何賞梅花,如何吃鹿肉,添了許多傷感。

    人心哪有個知足呢?"正說着,隻見左邊山徑裡一個披猩猩氈鬥篷的緩步上來,後面跟着一個丫頭,正在背陰處,又被鬥篷遮住臉,瞧不出是誰。

    寶钗笑道:"你說沒有第三個人肯來,那不是一個人嗎?"湘雲道:"是誰呢?我倒要看看。

    "便拉寶钗一路迎過去,及至走近,方看出是惜春和入畫。

    惜春一見湘雲,便笑道:"你們真高興,賞了一晚上的雪還不夠,一大早又趕到這裡來了。

    "寶钗道:"四妹妹正是做功課的時候,怎麼倒有空出來?"惜春道:"她一晚上沒回來,我不大放心,打發人到怡紅院去打聽,說你們一早出來賞雪,我想這裡還有些清氣,借着尋你們,也來散散。

    "湘雲道:"那上頭才看得遠,咱們還到敞廳裡坐罷。

    "說着便又從原路上去,走到敞廳,大家倚欄眺望。

    湘雲指那遠山給惜春看。

    道:"四妹妹,你會畫的,若把這雪山上煙光日色都烘染出來,一定在李營邱、郭河陽之上。

    "惜春道:"看着容易,哪能畫得這樣玲珑。

    "寶钗道:"你們别隻看山景,那邊又有人來了。

    "湘雲、惜春回身一看,果有一人披着氅農,從松樹下小徑往上走着,不知那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