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使重洋父授定風珠 傷末路妾泣投泥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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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在抱廈上看了一回雪景,那雪片堆在海棠樹上,正似朵朵瑤花。

    回廊邊兩棵老芭蕉尚有兩三葉殘綠,也一半被雪掩了。

    湘雲看着那芭蕉,說道:"人家說雪裡芭蕉是不會有的,這不是真正雪蕉麼?咱們北方的芭蕉尚且懼冬,在南方更不稀罕了。

    "李纨道:"我前兩年在九江,衙門裡就有好些老芭蕉,冬天還是碧綠的,隻可惜南方不大見雪。

    "寶钗道:"古人的話不盡可信,即如蒲柳早衰,是尋常成語。

    可是楊柳的葉子倒落得最後,你看西邊那棵柳樹,這時候還帶着綠葉呢!"湘雲道:"這園子得了雪,顯着幽靜得多,若在那小瓊華涵萬閣上憑欄賞雪,那才真是瓊樓玉宇哪。

    "寶钗道:"我前幾天為蕙兒的事,别提有多麼心煩了,到那裡見着颦兒,正在一勾一抹地填琴譜呢,心裡想彼此一樣的人,隻為世上的事撥不開,就有許多煩惱,倒是他們一腳走開的舒服了。

    "李纨道:"在世上就沒個清靜,越是得意越多煩惱。

    那幾年遇着下雪,大家起社做詩,多麼有趣。

    如今看着小子們功名成了,在别人總估量着咱們怎麼樂呢,哪知道咱們的苦處。

    要想尋頭幾年那點樂趣,也沒有了。

    "湘雲道:"我每次到了太虛幻境就不想回來,偏又把他尋着了。

    若賴在那裡,未免惹人讪笑。

    又想人生在世該吃多少粥飯都有定數的,索性吃完了再走。

    我若真不回來,你們更要冷清了。

    "一時秋紋回道:"酒菜擺齊。

    "寶钗便讓李纨、湘雲進屋,随意就坐。

    雖沒有幾個人在席上,把盞談笑,也覺一室春融。

    湘雲想起探春來,笑道:"三丫頭常說要大家聚聚,這一向又沒空回來。

    我就不信,她在家裡看家抱孩子,難道會比這裡舒服麼?"寶钗道:"她也有她的苦處,我比方她就像一個外衙門的老夫子,件件事都得拿主意,又沒個幫忙代管的,怎麼走得開呢?"李纨道:"你們也别笑她,近來京城裡盜風除淨,差不多夜不閉戶,不是她哪辦得到。

    "寶钗道:"大家有空多聚聚,沒空少聚聚,這也沒什麼關系,倒是明年三月裡,太太的七旬整壽,總要想法子熱鬧熱鬧。

    依老爺的意思,一點也不要舉動。

    太違俗了,人家也要議論呢。

    "湘雲道:"前年你老爺七旬大慶,也不設席,也不收禮,外頭議論不說是謙德,例說是矯情。

    人生七十古來稀,怎麼不該舉動?不是我批評你們老爺,也太迂執了。

    "李纨道:"蕙哥兒那時候趕得回來嗎?"寶钗道:"隻怕趕不及,這裡去還有一半旱路,至快來回也得半年,能夠趕上四月裡散館考差就算順當的了。

    "那晚上三個人談談說說,飲至二鼓方罷。

    李纨冒雪回去,湘雲便在寶钗處住下,直談了一夜。

    次日起來,雪已晴了,房瓦樹梢積白未化,映着朝陽,分外晶潔。

    湘雲道:"咱們收拾完了,往凸碧山莊去看看雪吧,那裡不但看全園的景,遠看還望見西山,到下午隻怕就化盡了。

    "寶钗道:"那裡又高又敞,看是得看,隻是太冷。

    "湘雲道:"多穿點怕什麼呢?"少時妝罷添衣,便帶了莺兒、翠縷走過沁芳閣,取路向土山上去。

    那路旁墁的石子全被積雪遮了,隻剩中間方磚窄路,卻還好走。

    正走着,翠縷見山石窟窿裡拖出一根紅繩,指給莺兒看道:"莺兒姐姐你瞧那是什麼?"莺兒上前撿起,原來是用紅子線打的鎖鍊,挂着一塊美玉,宛然就和寶玉落草時帶來的一塊,分毫無異。

    不禁嗳喲一聲道:"這不是二爺那塊玉麼?怎麼會丢在這裡?"湘雲接過一看,不但形式大小相同,那上頭镌的八個字也是一樣的。

    笑向寶钗道:"那年先丢了玉,二哥哥随後就走了,如今找着玉,他還要回來呢!"寶钗道:"哪有這種事,我在太虛幻境親眼見他還好好帶着,如何會丢在家裡?"說着忙從湘雲手中取過,乍一看果然就是那塊,不覺呆了。

    又反複細看了一番,才看出是假的。

    笑道:"别的都對,就是寶光沒有那麼透明,顔色也比那個淺,是誰仿造的呢?"莺兒道:"那回老太太出賞格找玉,有個人造假的來騙錢,還是二爺自己看出來的,許就是那塊假玉罷。

    "寶钗道:"那塊玉當時就還給他,并沒留下,誰把它又送進來呢?"湘雲記起北靜王曾經仿造一塊,給寶玉帶回來玩的。

    便告與寶钗,寶钗道:"這倒像的,就看這玉質和刻工,平常人家也做不出來,多半是北靜王府才肯這麼細做。

    "湘雲道:"就算是那塊,怎麼隔這些年忽然出現。

    那回重修這園子各處都翻騰過,何以留至如今?這裡頭也有可疑。

    "寶钗道:"管他那些呢,咱們帶回去,做個玩意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