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弟讓兄赦老寵新銜 奴欺主琏兒支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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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紫鵑夢到绛珠宮,遇着鴛鴦,正要上前說話,卻被一片巨聲驚醒。

    原來半夜裡起了風,攏翠庵内綠油屏門沒有扣緊,被北風刮倒下來,那聲音卻也不小。

    轉身起來,殘燈半減,爐火猶溫。

    隔窗一看,月光梅影中萬籁沉寂,隻聽得北風飕飕之聲。

    伺候的婆子們早已睡下,自己也就收拾安歇。

    枕上回想夢境,尚還記得八九,想起日間惜春所說的話,這绛珠仙宮想必是黛玉死後的去處。

    因又将此四字牢牢記住。

     次日起來,見了惜春便問道:"四姑娘可知道绛珠仙宮是在哪兒?"惜春道:"你是哪裡聽來的呢?"紫鵑笑道:"我就是那個地方聽來的,昨兒晚上我夢到那裡,隔着窗子看見了林姑娘,可恨那宮女攔住我,不許進去。

    說是绛珠仙宮,不是你任意窺探的。

    我就把這四個字記下了。

    "惜春道:"這個地方說假便假,說真便真,說無便無,說有便有,哪裡指得定呢。

    你能夠夢到,總算有緣。

    "紫鵑道:"人家說夢是心裡所想,若說夢見林姑娘或許是想出來的,這四個字可是從來沒聽人說過,我心裡連點影子也沒有。

    "正說着,婆子們回道:"史姑娘來了。

    "惜春等正要迎出,湘雲帶着翠縷已走進屋裡。

    笑道:"到底是你們這裡好。

    一到院子裡就聞見一陣陣梅花的香,從前妙玉住着,那個人不好低搭的,往後倒可以常來了。

    "惜春笑道:"我們佛門廣大,來者不拒。

    你既喜歡這裡,就是緣法,小心我們拿出簿子來。

    "湘雲道:"我是吃十一方的,還怕這些麼?隻怕四妹妹多嫌我,若不然我就是搬到這裡,給你們當個老婆子也是情願的。

    "惜春道:"我從來不會嫌人的,若是我嫌了那人必是有可嫌的道理。

    你想我們清清白白的人,能跟那些人在渾水裡攪和麼?"紫鵑道:"史姑娘來的正好,我正要告訴你一件新鮮事。

    "便把夢見黛玉的話細說了一番,湘雲道:"我昨兒還同寶姑娘說起你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林姑娘過去這兒久,你心心意意總忘不了她,既是你們有這樣情誼,我少不得告訴你,這绛珠仙宮大概就在太虛幻境。

    你沒聽見寶姑娘說過麼,那回寶二爺昏過去,到了陰間,有人批給他說,林黛玉不在這裡,已到太虛幻境了。

    你若想林姑娘就到那裡尋去吧。

    "紫鵑道:"史姑娘說得這麼容易,我敢則想去,可怎麼去法呢?"惜春道:"她天天磨着我要問這些事,我哪裡說得透,這可好了,讓她磨煩你吧。

    "湘雲又同着惜春到院子裡賞了一回梅花,方回寶钗處。

     寶钗卻往東院給賈赦道喜,尚未回來。

    問了秋紋,方知賈赦新貨了三品職銜,遇有京外對品官缺候旨簡用。

    看官,你道賈赦何以得到這番恩旨呢?他自從台站免罪回京,仍舊同邢夫人、賈琮等在榮府東院居住,那院裡也小有亭台樹石,結構精巧,閑時看着古董,或是同一般清客們飲酒閑談。

    有時聽嫣紅唱個小曲,倒也逍遙自在。

    想起自己從小生長世祿之家,小厮丫頭們出入圍随,頤指氣使的。

    到大了便襲了世職,又仗着椒房懿戚,半時交遊的一般世家子弟都搶着奉承。

    隻知安富尊榮,未免養成嬌泰。

    及至發遣台站,那管站大臣看着榮石上相待尚好,背地裡和那些人們在一處,卻受了許多悶氣,這才知道世态炎涼,戚裡侯門的勢力是靠不住的。

    此番赦罪回來,隻有感激天恩。

    閉門思過,并不以罷官為意,那邢夫人素來順從賈赦,卻是個眼皮淺的,時常勸他走個門路,弄回一官半職,也好多積攢點錢。

    賈赦總不理她,偏是賈政在倫常上非常講究,不免替乃兄悉悶。

    又想到祖上的世職,本是長房承襲,因為大老爺犯了罪才輪到我的頭上,如今大老爺和珍兒一齊遇赦回來,珍兒不但免了罪,并且複還世職,固然因他在海疆上出了力,也因為我先襲了職,哥就未免向隅了。

    我又是在職人員,何若多占了長房的世職。

    因此自己做成奏本,自陳年力漸衰,勉任部務,已虞娟越,請将祖上世職仍由臣兄赦承襲。

    隻在夢坡齋小書房裡親自繕寫,也不和王夫人等商量便入朝遞了上去。

    皇上閱本,即時召見,降旨問了許多話,見他年力實未衰,又檢查賈赦原案,實系倚勢欺壓良民,釀成人命,情節較重。

    便下了一道旨意,榮國公賈源世職仍着賈政承襲,又念賈政讓兄之誠,另降恩旨,給賈赦一個虛面子。

    當下在朝臣子都知道皇上崇尚孝友,頌揚不置。

    賈赦、賈政次日五更又入朝謝恩,東平、南安、西甯、北靜四家郡王,以及八公中牛、柳、陳、馬、侯、石諸家,還有一般侯伯子男,都是當日與榮甯兩公共難共榮。

    又見聖眷隆重,紛紛前來稱賀。

    賈赦經過風波,怕惹人說閑話,更加一番斂抑。

    此時已到臘初,年事漸近,賈政尚在服中,一應家宴春酒都不用籌備,隻有應付年債,是躲不過去的。

    他本不善理家,想起老太太的大事,後來又送柩回南,又是賈赦等從台站回來,一切用項挪借不少,忙命小厮們喚賈琏來商議。

    一時賈琏來到,問道:"老爺找侄兒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