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诔芙蓉晴姐悄吞聲 悲芍藥湘娥初感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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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晴雯回秋悲司去取物件,金钏兒在绛珠宮仍陪黛玉閑話。

    黛玉問起此間尚有何人。

    金钏兒道:"比我先來的隻有尤家二姨兒、三姨兒,新近元妃娘娘來了,那些儀仗護衛比起那年省親的時候也差不多,我是偷去瞧熱鬧的。

    我們對過春感司裡還有個司棋,是從先跟二姑娘的,我和她不大說得來。

    晴雯姐姐更恨她,說是因為她不要臉,把别人坑苦了,所以我們總不在一塊兒。

    "黛玉道:"我明兒去回拜警幻仙姑,既然出了門,元妃娘娘那裡似乎也該去一趟,那裡還照着宮裡的規矩麼?"金钏道:"她們有去過的,規矩倒不大講究,隻是也有些宮女老公們要奏明了才得進見呢。

    "黛玉道:"跟娘娘的抱琴原先也是府裡丫頭,如今可在那裡?"金钏兒道:"這個還沒有聽人說起。

    "黛玉尚要問她,晴雯已走了回來。

    手中拿着一幅冰鲛紗,一張窄長的泥金粉紅錦箋,說道:"林姑娘瞧瞧這是什麼?我一個字也不認得。

    倒是這幅似絹非絹的透明雪亮,我瞧着怪喜歡的,難為她怎麼織的呢?"黛玉接過先看那冰鲛紗,打開來一看,原來就是寶玉那篇芙蓉诔,黛玉覺得刺心,忙即撂下。

    說道:"不必念了,就念了你也不懂。

    "晴雯再三央及道:"好林姑娘,我藏個悶葫蘆,不知有多少時候了,好容易盼着您來了,姑娘您就講給我聽聽吧。

    到底是誰給我的?"黛玉皺着眉頭道:"除掉你的寶二爺還有誰呢!"晴雯又千姑娘萬姑娘的央及她,黛玉沒法,隻有逐句念着講給她聽。

    晴雯道:"怎麼叫我芙蓉女兒呢?"黛玉道:"那是小丫頭們信口編的,說你做了管芙蓉花的花神,她就信實了。

    "晴雯道:"我怎麼配管芙蓉呢?若說林姑娘倒還安得上。

    姑娘可記得那年寶二爺生日,我們湊份子鬧酒,行那個占花名的酒令,姑娘剛好抽着芙蓉花兒。

    還有'莫怨東風'的詩句子呢?"黛玉聽了回想前情,心中幽怨稍釋,便從頭至尾仔細講解下去,講到"高标見嫉,貞烈遭危"等句,晴雯已聽得愣了。

    又講到"孤衾有夢,空室無人。

    芳魂與倩影同消,嬌喘共細腰俱絕"。

    晴雯忍不住伏在案上鳴鳴的哭,黛玉心中也自難受。

    便說道:"你若哭,我就不講了。

    "晴雯哽咽半晌,方才忍住,漸漸又講到"毀彼奴之口,讨豈從寬。

    剖悍婦之心,恨猶未釋"。

    晴雯越聽越氣,不禁杏眼圓睜,柳眉倒豎,道:"二爺隻知道那些人可惡,哪曉得是窩裡反,全是襲人那浪蹄子鼓搗出來的。

    我從旁聽着,她不但忌妒我們,就連二爺到了林姑娘、史姑娘那裡多坐一會子,或是去得早了,回來得晚了,她還要翻老婆舌頭呢。

    她隻管毀别人的名氣,倒騙得太太當她好人。

    一個月偷給她二兩銀子,什麼事瞞得了我。

    "這幾話觸動了黛玉的心事,頻頻将绡巾掩淚,不能再講下去。

    金钏兒道:"你說我婆婆媽媽的惹姑娘傷心,你這個怎麼說呢?真是八尺燈台照得見别人,照不見自己。

    "晴雯故意揀文中僻字,指着問道:"林姑娘,您瞧瞧這些是什麼字?筆畫這個多呀?"黛玉不禁破涕為笑,晴雯又央及她接續再講。

    那篇诔文很長,歇了幾次才算講畢。

    黛玉道:"那天他在芙蓉花底下念了半天,我就偷聽了半天,還瞧見他擦眼抹淚的,那幾句'黃土垅中,女兒命薄。

    紅绡帳裡,公子情多。

    '我嫌他做的不好,他還又改了呢?"說到此,因想起"我本多情,卿何薄命"二語,當時聽了有點刺耳,好象是诔我似的,到如今果成了谶語。

    在晴雯冤屈夭折,尚且得到這篇文字,如今我呢,連晴雯也不如了,真覺得茫茫天壤,悠悠長恨。

    回身就榻取巾掩面,又暗中飲泣。

    晴雯本來勉強忍住,見黛玉如此,心有所感,更哭得淚人兒一般。

    金钏兒卻拿着那張錦箋反複細看,原來她跟王夫人這些年也認了不少的字,就在燈光下一字一字的看來,有認得的,有認不得的。

    念到添衣又見翠雲裘,居然七個字全都認得。

    捉摸了一會不禁哎喲道:"這紙條也是二爺給你的吧,你瞧這上頭什麼翠雲裘,不是指着你補的那件孔雀毛氅衣麼?"晴雯不答,哭得更痛。

    倒把黛玉引得笑了說道:"傻丫頭,到了這裡夢還不醒麼?若是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我可不敢要你了。

    "金钏兒道:"她在秋悲司裡住着,一提起來也是這樣。

    我就沒有那麼多的眼淚。

    "黛玉道:"這也怪不得她,我聽見她無故被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