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錦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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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路兒呀!那是秦家媽! 你救不了她! 那是我的路兒! 姐姐!這童聲響得像一支勁箭,刺得路兒眉頭一揚,神色大變。

     此時天上黑雲滾滾如萬獸奔騰,雷聲便如它們的亂蹄從頭頂踐踏而過,轟隆隆響得無休無止。

    眼睛與耳朵在這時刻一并失去了效用,隻隐約能察覺到那亭子裡,兩三個影子糾纏着。

    似乎秦掌櫃終于抓住了秦家媽,而冬冬卻從假山上彈了下來。

     雷聲歇了片刻,秦掌櫃叫着冬冬,跳下去抓住這孩子。

    隻是他剛放開手,秦家媽便又奔向門口。

     來字燈籠依然未熄,卻晃蕩得幾乎看不清字。

    大門洞開的瞬間,又是一道劇閃,将那掙門而出的秦家媽、她身後低仄的小店、小店裡呼啦啦猛扯出去的棉簾、簾子起落時露出的林陰路、路上抱着兒子嘶叫的秦掌櫃、秦掌櫃懷中掙紮的冬冬,全都照得明亮。

    似乎是一出戲演至高xdx潮,幕布才剛剛被掀開。

     大總管,還記得我麼?女人扶框揚首,提聲吐氣。

     咯嘣!大總管足下的青瓦脆脆地裂了,然而他半張着的嘴裡,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一個名字似乎在他舌頭上打着滾,卻就是不能吐出。

    直到雷聲再度從天而降,将一切碾得粉碎稀爛,他的嘴唇,似乎終于顫動起來。

    衆人都感面上一涼,這雨,終于下下來了。

     認出我的話,你該知道我有你想要的東西!秦家媽道。

     大總管一時如中魔般向她走去。

    原來是你,他的人與聲音都象沉入深潭,越飄越遠,你竟然沒有死那東西你是該當做護身符藏着的吧,今天居然拿出來你該知道她是誰的女兒吧?你用來救她的女兒? 不要再往前走了。

    女人的聲音柔婉安詳,卻不容違抗。

     大總管端詳了她片刻,道:難怪陳默說這處院子如牧雲台,除了你以外,或許再無第二個人,會留戀那個廢物。

     女人哂笑,道:過了這些年,你還是這樣你若有本事呢,不妨離了蓮花峰,另立旗号;你既留戀陳家的門楣基業,那他就算是個廢物,也始終壓着你一頭呢! 你!大總管吞了口氣,似乎如黃連水般苦澀,是來和我耍嘴皮子的麼? 你讓陳默帶路兒過來,我把東西給你。

    女人便也幹脆。

     聽見自己的名字,陳默的肩頭晃了一晃。

     大總管伫立片刻後,卻搖了下頭,道:換個人可以,他不行。

     那這可就難了,女人捋了捋濕淋淋的額發,道,換了别人呢,我卻又信不過了。

     這樣吧!大總管極快有了決斷,他過來拿東西,在那裡等着,我讓陳勇把人押過來。

     陳默又看了一眼路兒,便在大總管的命令聲中,茫然地走向那個美醜難辨,身份莫測的女人。

     你,以前和路兒很要好麼?她問道。

     陳默機械地點着頭,他想問女人是如何看出來的,卻又不敢問。

     你來的那天,我看你瞧她的娃娃,女人目光明澈,輕易看穿了他的心思,悠然道,這少年男女的情态,我卻是見得多了呢! 你,你倒底是誰?他終于忍不住問道。

     我?她擡了擡手,似乎想撫摸一下自己的面孔,卻又生生忍住。

    我呢,二十年前,是蘇子堤下的娼家養女;十二年前,是蓮花峰上,陳老爺子的侍妾;今晚之前,我是這錦雲來綢緞莊的掌櫃娘子;然而現在呢我隻是路兒和冬冬的媽媽。

     她無限眷戀地回首望了下小院,這精緻的小院又在她娓娓的講述中化做蓮花峰東麓上那個小小的、在華山衆多勝景中絕無名氣的牧雲台。

    陳默隻去過幾次牧雲台去那裡的人,從來就是不多的。

    那是個遠離蓮花峰滔天權勢的地方,終年被潔白如羔羊的萬千雲團簇擁着,好一番世外風光。

    而長居此處的淡靜男子,在有的人眼中,是懦弱無能,可在那厭棄繁華的女兒心上,卻是出塵之姿了。

     其實少爺倒是說過私奔的事,是我不願,不想教他去曆世間愁苦,後悔嗟怨。

    但我們一日還在私會,便怕會有殺身之禍。

    那年孟家事後,我發現老爺子身上不知何時,突然多了柄玉如意,他時常獨坐密室捧着,思慮很重的樣子,都不許我碰上一碰。

    我很是好奇,有天也是機緣巧合,竟讓我打開了裡面的機關,取出來一件東西。

    這可是件非同小可的物事! 現在這件東西正被她從襟中取出來,包在嚴嚴實實的油紙中。

     我留着這東西,本是想萬一事機洩漏,便做防身之用,就密密地另尋地方藏了。

    果然不多久,大總管窺破了我二人的行徑,他命我去祠堂邊見他,我本想自己有所恃,但見無妨,若叫他為我傳話給老爺子,放我一條生路,卻也未嘗不可。

    隻是萬沒想到他竟意圖對我非禮秦家媽略頓了一頓,眸光往大總管轉了一轉,我抵死不從,大聲呼救,恰好這時少夫人經過,大總管不知道少夫人是否聽到,一急之下,竟一掌擊在我面上,将我推下了懸崖! 啊!就算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