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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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壁的裂口上漏了下來,落入火中,發出咝咝的聲響。

    弱飖又撫了撫展銘的額頭,自制的解藥好像不是很對症,展銘面上的青色已褪去,可又有些發熱。

    弱飖不曉得這是好了些,還是更糟。

    她心上一片茫然。

    這一路上,她已經幹掉了三撥意圖取他們人頭去顧家領賞的人。

    她知道現在蘇城中每一個地痞流氓、江湖混混都在尋找他們。

    此時這個廢廟還算安全,但遲早會被找到。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弱飖想了又想,決定還是再易容改裝一番。

     弱飖蹲在廟門外一攤積水前,身上已換了件男式的灰色短衣,手裡捧了隻盛着泥膏的盒子。

    弱飖從盒子裡挖了一團黃褐色的膏藥便往面上抹去,頰上頓時現出幾道污痕,襯得别處的肌膚越發的粉白。

    她的手指猛地頓住了。

     這樣的顔色是天下每一個少女都夢寐以求的。

    若是别的女孩子,有了這樣的肌膚,定是千般裝扮、萬般愛惜;可為何她卻要用這樣晦濁的顔色污損?一個女孩兒的嬌麗妩媚能有幾年?她好怕,怕有一日洗去這些膏末,會發覺那面龐再也不會引人窺視,再也不必掩飾。

    蓦然間,一種酸楚的滋味一點點漲了上來,浸得一顆心也苦澀不堪。

     突然風中有些許異響,弱飖警覺地擡頭,響動是從一堵将塌的泥牆後傳來的。

    弱飖蹑手蹑腳往牆邊走去。

    牆後數十丈處是一面古城牆。

    城頭上生出好大一株黃桷樹。

    大約是借着這樹繁盛的枝葉避雨,一對夫妻就卧坐于其下。

     那夫妻兩人都是烏蒙蒙的顔色。

    男的兩隻眼黑洞洞的,直直盯着前方,竟是個瞎子。

    他那兩隻枯槁的手中有一搭無一搭地拉着一把斷了弦的胡琴,聲音忽高忽低,說不出的詭異别扭這便是引她前來的聲音了。

    弱飖聽了好一會,才聽出這原來就是他們午間奏過的那一曲《分飛燕》。

     女人的頭靠在男人肩上,忽然伏了身去,揀起地上那隻破了三五個缺口的青花瓷碗。

    瓷碗想來本是盛賞錢的,可此等地方,自然是派不上用場了,便隻盛了些許冰冷的雨水。

    女人将雨水捧到男人口邊,咕噜了半句,男人放下琴,接過倒進口中。

    弱飖原先以為她是跪坐在地上的。

    這一動,方才發覺那女人的雙腿已齊膝斷去,殘肢處包着些同樣分辨不出顔色的布片,一些紅黃色的膿血浸出來。

     弱飖站在那裡,這整個早春的寒氣從她周身的氣孔中湧了進來。

    不!弱飖轉身就逃,不防一腳踏上了青苔,重重地跌在地上,卻不及拭一拭,就接着跑下去。

    她逃得如此驚惶失措,好像要逃脫某種被注定的命運。

     她氣喘籲籲地跑進了廢廟,伏在門框上,讓一顆亂哄哄的心安靜下來。

    她側着頭望着火焰旁的展銘,他的面孔在躍動的紅光中忽明忽暗。

    弱飖緩步走了過去,指尖在他尖削如刀雕的鼻梁上撫來撫去。

    小時候每當她做了錯事,便會這樣子向他求饒。

    展銘!她低低地呼叫,少年含含糊糊地應和着,沒有睜開眼睛。

    展銘,我要走開一會,你不要亂走呀!弱飖将唇瓣貼上了他緊閉的眼睑。

    會有人救你出去,給你治傷的這,對我們都好。

     弱飖猛然收回手指,放在口中死力地咬了一口,終于決然地站了起來。

    她到方才那攤積水旁,雙手掬起一大捧雨水撲到面上。

    水花四散,撲打在她的額發與前襟上。

    弱飖大力地擦洗着面上的泥膏,好似要洗去過去在她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許久後她終于停了下來,凝視着水中漣漪圈圈擴開,漸漸平展如鏡,映出她重又無瑕的容顔,還有另一張同樣美麗的面孔。

     弱飖緩緩擡起頭,展銘左手提劍,受傷的右臂扶住一旁的樹身。

    你上哪裡去?展銘問弱飖,頰上兩抹病态的嫣紅。

    他分明高燒未退,卻不知為何爬了起來。

    弱飖不答,反問道:你怎麼起來了?在兩邊衣上拭着手,站起身來。

    展銘右臂往樹上一撐,站直了,厲聲問道:你要去找那個雷老爺子!是不是?弱飖咬了咬唇,一绺濕透了的額發落下來,貼在了她的唇角。

    是!她如此幹脆地把這句話說出,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展銘卻被這聲回答驚了一下,口氣變軟了,弱飖,不要去,你這是引虎驅狼。

    弱飖側過頭去,不答。

    展銘繼續道:弱飖,為何如此?我們以前還有過更艱難的處境,也都過來了弱飖突然一把拉了他的手臂,拽了他往前跑,弱飖,你要上哪兒? 看着他們!弱飖猛地止步,指着黃桷樹下的那對夫妻。

    展銘一時收腳不及,差點就撞上了那堵泥牆。

     已沒有了琴聲,胡琴歪歪斜斜地倚在男人腳上,琴弓橫亘于地。

    兩堆同樣蓬亂油膩,辨不出黑白的頭發擠在一處,女人露着參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