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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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在家裡練護手釣,便覺十分好笑。

    不過又想著:黃骥北為人奸險異常,别是他故意在外面散布這些話,叫自己專心等著與他們決門,其實他卻在暗地裡又要用官司來坑害我吧!因此便覺得自己行動确實應該謹慎些。

     當日孫正禮又來訪李慕白,也談說黃骥北現在正派人到外邊去勾請人,專對付李慕白。

    李慕白依舊是傲然地回答,說是自己一點也不懼怕他們。

    孫正禮并且很慷概地說:到時候他願意幫助李慕白與那些人拚個死活。

    李慕白對于孫正禮自然也很感謝,說是到時必請他相助。

    孫正禮走後,李慕白也并未出門,德家也沒有甚麼事故發生,這一日又算平安度過。

     到了次日,李慕白因為對于德家的事放了心,他就想今天應當到織娘的墳墓上去看一看了。

    看過之後,便應将纖娘的一切,完全抛去腦後,再也不作無謂的苦惱的回憶了。

    當下他帶上纖娘自戕時的那支匕首,先坐車到刑部監獄看了德嘯峰,然後坐車出前門到粉房琉璃街。

     一進了這條胡同,李慕白的心中便湧起了悲痛的情緒。

    想起去年來到這裡看纖娘的痛,又想起在那天雪夜纖娘自戕之後,自己踏著雪回到廟中的情景,覺得真如同一場疆夢。

    車到了謝家門首,這時有一個男子正在那門前買油,卻正是那于二。

     于二看見一輛車來了,車上又是李慕白,他就趕緊迎過來,叫道:“李大爺,好些日子沒見你,你出外去了吧?幾兒到的北京呀?”李慕白也不下車,隻叫車停住,就問說:“纖娘的媽媽還在這裡住嗎?”于二說:“纖娘的媽媽也不在了,是去年年底死的,也是我們給發葬的。

    就埋在南下窪子義地裡,跟她女兒的墳墓挨著。

    ” 李慕白一聽謝老媽媽也死了,他又不禁歎息了兩聲。

    然後就問于二說:“你現在有工夫嗎?你可以帶我到纖娘的墳上看看去,我給她燒幾張紙去!”于二連說:“行,行!我一點事也沒有,我帶著你去!”遂就把手裡的油瓶子,交給街坊的一個小孩叫他拿回屋去。

    他連進去穿長衣也不穿,就跨上了李慕白的車,叫趕車的趕著,一直往南去了。

     出了粉房琉璃街,那就是宣南-地,所謂“南下窪子”即在目前。

    此時正是三月初旬,桃李花正開,柳條兒也青了,地下野草如茵,墳墓無數,東風吹著塵土,在眼前布出了一遍愁黯景象。

    李慕白坐在車上就不住歎氣,那于二跟他問那俞姑娘現在的景況和德五爺的官司,李慕白金不答言。

    少時走到一個仿佛小村落的前面,李慕白叫于二下車到一個小雜貨鋪裡,買了幾疊燒紙,然後于三又上車,-徒諧燈東走。

     少時到了南下窪子,這附近甚麼也沒有,隻是地下無數的特别低矮殘破的墳墓,并且有的連破棺材闆金都露出來。

    于二跳下車來說:“就是這兒。

    ”李慕白留下了車。

    他望著這些低矮殘破的墳墓,不住地皺眉,就問于二說:“這裡的一些墳墓,怎樣全都沒有人管呢?” 于二笑了笑說:“誰管呀?這兒說是義地,其實就叫亂葬崗子。

    在這兒理的全都是在窯子裡混事的姐兒們。

    在她們活著的時候,穿綢著緞,擦脂抹粉,金銀随手來随手去;熟客這幾天來了,過兩日又走了;陪著人吃酒席,給人家彈唱;還有比翠纖更标緻的紅姑娘兒呢!可是一死了,唉,有誰管呢?不過是由著領家兒的買一個四塊闆的棺材,雇兩個人擡到這兒,挖個一尺來深的坑兒,埋了也就完了。

    過些日子,墳頭兒也給風刮平啦,死屍也叫狗給刨出來了,沒親人,沒骨肉,誰還照顧她們那把幹骨頭呢! “你瞧這些個墳,這頂多也就埋了有二年,以前的那些墳早就平了,要不然人家怎麼說當妓女的是紅顔薄命呢?李大爺,你沒聽人唱過妓女告狀嗎?那不是說:管擡不管埋呀!頭上披著青絲發,底下露著縛花鞋……” 于二說了這一大片話,他又唱了幾句悲哀宛轉的小調兒給李慕白聽。

    李慕白的鐵骨俠心抑制不住多情的眼淚,因就不禁凄然淚下。

    他并不是專哭謝纖娘,他卻是哭普天下聰慧的不幸女子。

    他自己年近三十未娶,就是想要物色一個聰慧秀麗的女子:然而,他理想中的那些女子,都被人世給摧殘了! 黃土給埋沒了!眼淚滴在地下。

     李慕白跟随于二走進墳地,于二就從南邊數起一二三四五六七,他就說:“李大爺,李大爺;快來快來,這就是翠纖的墳!那邊,就是謝老媽媽。

    ”李慕白走近纖娘的墳上一看,隻見墳下已生長了短短的青草,還開著一朵“三月蘭”;仿佛這棵三月蘭的野花兒,就是纖娘的幽魂所化生。

     李慕白凝神看著這朵野花,腦裡回憶著自己與纖娘結識的經過。

    由去歲初夏與德嘯峰偕訪俠妓,華燈麗影,從此銷魂;又想到那天在纖娘的床上嘔吐,和在纖娘的枕中發現匕首,以及雨夜留宿,啼香笑粉,種種柔情,和後來纖娘下嫁徐侍郎,自己深夜去見她,遭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