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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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所說,就是直隸省巨鹿縣,在前清時代出了一位老俠客。

    此人姓俞名雄遠,年紀有六十多歲了。

    他自幼學得一身超人的武藝,十八歲時就入了镖行,闖蕩江湖,保镖各地,曾折服過許多江湖豪強,作過許多慷慨仗義的事情。

    江湖上的人送給他一個綽号,叫作“鐵翅雕”。

    後來他年紀老了,人家就直呼他為“老雕”,俞老镖頭也很喜歡人家這樣的叫他- 糾從崂巷谕肥歉北京泰興镖行保镖,泰興镖行因為有他這麼一個镖頭,曾作了二十多年的好生意,稱為京中頭一家镖店。

    到了四十餘歲時,俞老镖頭不願再依人作計,就回到家鄉巨鹿,開了一家雄遠镖行。

    他這镖行也用不著許多镖頭,若是應了買賣,隻是在車前插上他的镖旗,镖車的夥計帶上他幾張名帖,便無論走多遠的路,也是毫無舛錯。

    因此他這镖店很得一些客商的信任,十幾年來買賣也非常之好。

     可是有一次,俞老镖頭忽然單身走了一趟河南,去了有一個多月。

    由河南一回來,他就把夥計們全都遣散,镖行的招牌摘下,從此歇業,不再保镖。

    俞老镖頭為人也比早先變得更為和善了,并且輕易也不常出門。

    一般認識俞老镖頭的人,都在背地裡互相談論;有的說俞老镖頭的镖車在外面出了事,他栽了筋鬥;又有的說他在外面一定是做了甚麼犯法的事情。

    可是自從雄遠镖行歇業以後,至今五六載,既沒聽說有人找俞老镖頭,叫他賠償镖銀,又沒有官人來捉他,可見一般人對他是要加猜度了。

     俞老镖頭的胡子是比早先更白,可是身體卻仍如早先一般硬朗。

    每天隻在清晨提個畫眉籠子,到茶館裡找熟人談天,少時就回到家裡閉門不出。

    俞老镖頭家中的人口也很簡單,隻有老妻劉氏和女兒秀蓮,住著自置的幾間瓦房。

     這時,鐵翅雕俞老镖頭之名,已漸不為人所注意。

    可是他那個女兒俞秀蓮姑娘,在滿城裡卻沒有一個人不知。

    因為俞姑娘實在生得太美麗了,聽說她身材不高不低,十分窈窕,瓜子臉兒,兩隻水霧靈的眼睛,不笑時也像帶著笑。

    櫻桃小口的兩旁,陪襯著兩個笑渦;雖然腳稍大些,但掩不住二八芳年的處女風流。

     因為俞秀蓮姑娘生在镖師之家,舉止未免豪爽,不似一般書香之家的小姐永遠不出閨房。

    俞秀蓮家中沒用著婆子丫鬟,買針買線總要她自己出門去叫貨郎,因此就時常被人睹見她的芳姿。

    那些看過她的人,隻要是個年輕的人,就莫不魂銷心醉,腦筋裡留下不可消磨的美麗印象。

    自然,有不少當地的富家公子、輕薄兒郎,對秀蓮姑娘就懷著野心。

    可是又曉得這位姑娘的父親,就是那号稱鐵翅雕的命老镖頭,誰敢因為要接近這一朵鮮花,去惹那老雕的鐵翅呀?秀蓮姑娘貌雖風流,但性情極端淑,輕易不用眼睛看人,每日除了從母親做些針黹之外,便随她父親學習武技。

     這時,正是正月中旬的天氣,忽然有俞老镖頭的師侄金镖郁天傑,從河南彭德府來到巨鹿縣,特地給師叔拜年。

    俞老镖頭留他在家中住了兩天,叔侄二人說了許多話。

    郁天傑走後,俞老镖頭就仿佛十分憂愁,像有一件很要緊的事,卻不能對老妻和女兒去說。

    到了晚間,把大門關得特别地嚴,并囑咐老妻和女兒說:“從明天起,外面若有人打門,你們不許去開,非得先告訴我,才能開門。

    ”秀蓮姑娘聽了,很覺得詫異,便問:“爸爸,為甚麼事,要這樣小心呢?”俞老镖頭仿佛很煩惱地說道:“你女孩子家,不要多問!”秀蓮姑娘的父親,向來沒這樣厲聲說過她,當下她便不敢再問了。

     老镖頭又把壁上懸著的一口鋼刀摘下,“锵”的一聲抽了出來。

    這口刀作深青色,老镖頭用過它二十多年。

    這口刀也喝過幾個惡人的鮮血,可是現在老镖頭已有好幾年沒有用它了,拿在手中掂了掂,覺得有些沉重。

    老镖頭不由長歎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到底我是老了,還不得強了!”說到這裡不禁想起:自己快到五十歲時才生了一個孩子,還是一個女兒。

    雖然也跟著自己學了一身的武-眨可是到底不中用,假若秀蓮是一個男孩子,那何至于自己煩惱?想到這裡,感覺到老境的凄涼,不由又歎了一聲。

     他的老妻劉氏,跟了俞雄遠半輩子,常常見她丈夫有時自己對著自己笑,有時自己連聲歎氣,所以如今對老镖頭這樣的舉動倒不甚介意。

    可是秀蓮姑娘卻沒看慣她父親這樣難受過,當時芳心十分難受。

    用眼看了看她母親,隻見母親依舊近著燈光在縫衣服,并不問父親是因何這樣,秀蓮不由就落下幾滴眼淚。

    雖然再不敢向父親去詢問,可是心中也略略的明白。

    猜著大概是父親在外有甚麼仇人,現在那仇人必是要來報仇。

    所以前天郁天傑到這裡來,一定不是專為給父親拜年,必是把仇人要來報複的消息告訴了父親,所以父親才這樣小心謹慎地提防著。

     秀蓮姑娘似乎猜得不錯,當夜她父親果然沒睡好覺,到半夜裡還聽見她的父親在床上歎氣,那口鋼刀在老镖頭的枕頭旁邊放了一夜。

    次日一清早,老镖頭就在院中耍了一趟刀,仿佛是練習的樣子。

     秀蓮姑娘在屋裡梳著頭,隔著玻璃往院中去看,隻見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