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關燈
跑到對抗帝國主義進攻的最前線。

     他們的眼睛都集中在講演台上,熱烈而且沉毅地盼望着,仿佛他們是等待着講演台上的指導者的命令——如果是要他們“進攻公使館”,那他們便立刻出發。

    當一個喇叭忽然響出聲音來,跟着這聲音便響着無數霹靂,無數海嘯,無數山洪的暴發——無數群衆的轟動天空的騷動,歡呼…… 喇叭又響着,第二,至于第五次。

     “開會!”最後,這聲音像電流一般地從民衆的瘋狂裡通過了。

     看不清的那飛舞的旗子才漸漸地不動了,看不清的那十幾萬的人頭才漸漸的平靜了。

    空間才漸漸的反響着宏大的回音——這回音向遠遠的地方飛去了。

    如同一個雷音在雲幕裡慢慢的陷了去一樣。

     于是,在燦爛在太陽裡,二十多萬隻的烈火一般的眼睛,閃耀而歡樂地朝着講演台上看着。

    同時,二十多萬隻耳朵也在緊張的空氣裡,靜靜的,靜靜的,傾聽着講演台上的一切響動。

     安靜了幾秒鐘。

    這個全國總示威的群衆大會便開會了。

     講演者的喇叭的聲音,群衆的騷動和叫喊,像一陣暴雨跟着一陣狂風,緊緊的相聯着,相聯着,而且重複又重複地,占領着這廣闊的天安門的平野,占領着偉大的天空和燦爛的太陽。

     一切,被革命的瘋狂包裹着。

     劉希堅站在這瘋狂的十幾萬群衆的騷動之前也把他的聲音叫嗄了。

    他已經講演了許久許久。

    他的許多語言還奔騰在他的喉嚨裡;可是他盡力的說,卻沒有很大的聲音從喇叭裡響出來。

    他的音帶已經在病痛着。

    仿佛他的喉管要分裂了。

    他痛苦地掙紮着。

    又盡力的說。

    終于他不得不省略了他的語句,向革命情緒正在高漲的群衆面前結束了他的演說:“我們要知道,帝國主義的野心是沒有窮止的。

    每一個帝國主義隻想——而且在努力的實行——把半殖民地的中國變成殖民地,把中國的人民由被壓迫民族的地位變成更壞的殖民的奴隸地位。

    因此,我們不但在國際上得不到平等待遇,我們簡直不能夠在帝國主義的世界裡生存下去。

    然而我們是要在生存的。

    我們——全中國的民衆——誰願意消滅呢?當然,我們在人類裡面,同樣有要求生存的權利。

    可是,現在,帝國主義不讓我們生存!帝國主義的野心不但采取政治的侵略,經濟的侵略,文化的侵略,并且還暴露強盜的行為,用槍炮來直接屠殺。

    這是說明什麼呢?說明一句話:每一個帝國主義都張着血口,要把中國一口氣吞下去!所以,我們不能夠再等待了。

    我們必須起來,立刻起來,用我們的血和生命,和帝國主義作肉搏的鬥争。

    我們要從鬥争中取得最後的勝利。

    我們不要退卻!否則,我們——全中國人民——不會有一個幸免的,變成帝國主義的奴隸。

    把我們埋葬到地獄去!” 他不能再說下去了。

    一種硬塞的東西把他的喉嚨封鎖着。

    他的整個喉管都像玻璃一樣的破裂了。

    仿佛在他的口裡,已經迸躍出了許多血絲。

    他無力的把喇叭從臉上拿下來。

    親切地望着群衆,浮着興奮的微笑地,退了進去。

    群衆叫喊了。

    旗子亂動着。

    吹呼和掌聲震撼着整個的宇宙。

     跟着,另一個人又講演了。

    連續地一個又一個的演說,把群衆的瘋狂變成一個巨球,不斷地在講演台的四周旋滾着。

     當燦爛的陽光移到西方的邊際,這個空前的群衆大會才宣告閉幕。

    然而十幾萬人的群衆仍然在天安門的平野上,聚集着,而且繼續地歡呼叫喊和騷動。

    如同無數波濤彙成了一片似的,不易分開地飛着巨大的海嘯…… 劉希堅從講台上走到騷動的群衆裡面。

    他咳嗽着,把一塊手帕掩在口上,那白色的手帕上染着許多紅色。

    他感覺得很疲乏。

    可是他又覺得他的一切都生長在興奮裡。

    這時,他的力氣是很貧弱的,但是他的血又在猛烈的跳動着。

    他微笑。

    他努力地在群衆裡走了許久。

    随後他走開了,他忽然看見一個學生砍斷了手指,把紅溜溜的血寫到牆上去:“為五卅烈士複仇!” 同樣鮮紅的血,如同海浪一般地,從他的心上飛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