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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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直接把那些男孩拉走。

    這些男孩要是被敵對陣營的士兵抓住,就會受到折磨。

    我聽說他們給這些男孩上電刑——我聽到的情況是——他們用老虎鉗夾碎他們的卵蛋。

    他們威逼這些男孩帶他們到他們家。

    然後他們就會破門而入,幹掉他們的父親,強奸他們的姐妹和母親。

    ” 他把槍舉到頭頂,揮舞起來。

    “讓我們來看看誰敢闖進我的房子。

    我會捏碎這些人的卵蛋!我會把他們的頭砍掉!有我這麼一個連魔鬼都不怕的男人,你們實在是太幸運了,你們知道嗎?” 他低頭看向地面,發現阿茲莎就在他腳邊。

    “走開,别在我身邊!”他氣急敗壞地說,用手槍做了個驅趕的姿勢,“别老跟着我!别那樣轉着你的手腕。

    我不會抱你的。

    走開啦!快走開,不然會被我踩到的。

    ” 阿茲莎吓壞了。

    她向瑪麗雅姆爬去,一副受傷而迷惑的表情。

    在瑪麗雅姆的膝蓋上,她無精打采地吮吸着大拇指,雙眼憂郁而深邃地望着拉希德。

    有時候她會擡起頭,瑪麗雅姆總覺得她帶着渴望得到安慰的眼神。

     但她需要得到的是父親的安慰,瑪麗雅姆實在是無法可施。

     戰火再次平息下去,瑪麗雅姆松了一口氣,主要是因為她們再也不用和拉希德共困一室了。

    他的臭脾氣影響了整個家庭,再說了,他那把上了子彈的手槍總是在阿茲莎身邊搖搖晃晃,這也讓瑪麗雅姆擔心得要死。

     那年冬季的某天,萊拉說她要給瑪麗雅姆紮辮子。

     瑪麗雅姆紋絲不動地坐着,看着萊拉修長的手指在鏡子中收緊她的發束,萊拉的臉因為全神貫注而緊繃。

    阿茲莎身體蜷曲,睡在地闆上。

    夾在她腋下的是一個瑪麗雅姆親手繡給她的布娃娃。

    瑪麗雅姆用大豆填充了布娃娃,用茶色的布料給它做了裙子,又用線把幾個小小的空線軸串起來,給它做了一條項鍊。

     然後睡夢中的阿茲莎放了一個屁。

    先是萊拉忍俊不禁,跟着瑪麗雅姆也笑了起來。

    她們就這樣哈哈大笑,鏡子中,她們兩人笑得眼淚直流;這一刻是多麼自然,多麼輕松;突然之間,瑪麗雅姆開始跟萊拉說起紮裡勒、娜娜還有娜娜身上的妖怪。

    萊拉站着,雙手輕輕地放在瑪麗雅姆的肩膀上,眼睛盯着鏡子中瑪麗雅姆的臉龐。

    那些話傾吐而出,如同鮮血從血管中噴湧出來一樣。

    瑪麗雅姆跟她說起親愛的碧碧、法蘇拉赫毛拉、那次去紮裡勒家自取其辱的經曆、娜娜的自殺。

    她提到紮裡勒的幾個妻子、和拉希德匆匆的婚禮、前來喀布爾的路途、她的幾次懷孕、那些希望與失望的無盡循環、拉希德對她的虐待。

     聽完之後,萊拉挨着瑪麗雅姆的椅子坐在地闆上。

    她心不在焉地将阿茲莎頭發上一塊小小的碎麻布拿掉。

    兩人默默無語。

     “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萊拉說。

     瑪麗雅姆那天晚上徹夜未眠。

    她坐在床上,看着雪花無聲地飄落。

     一年年秋去冬又來,幾個總統在喀布爾上任又被謀殺;一個帝國入侵阿富汗又被打敗,舊的戰争才結束新的戰争又開始。

    但瑪麗雅姆從沒留意,從不關心。

    她躲在自己心靈的一個遙遠角落,獨自度過了這些歲月。

    那兒是一片幹旱貧瘠的土地,沒有希望,也沒有哀傷;沒有夢想,也沒有幻滅。

    那兒無所謂未來。

    那兒的過去隻留下這個教訓:愛是使人遍體鱗傷的錯誤,而它的幫兇,希望,則是令人悔恨莫及的幻想。

    無論什麼時候,若這一對劇毒的兩生花開始在那片幹涸的土地上生長出來,瑪麗雅姆就會将它們連根拔除。

    她把它們拔起來,還沒拿穩就趕緊将其掩埋。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過去這幾個月來,萊拉和阿茲莎——原來她本人也是哈拉米,和她一樣——變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但現在,瑪麗雅姆突然覺得,若沒有她們,她似乎無法忍受自己業已忍受了這麼久的生活。

     我們開春就走了,阿茲莎和我。

    跟我們一起走吧,瑪麗雅姆。

     這些年來,瑪麗雅姆的日子并不好過。

    但也許,她想,仍有一些較為好過的年月在等着她。

    一種新的生活。

    娜娜曾說過,像她這樣的哈拉米永遠得不到幸福,但在這種新生活中,她也許能找得到。

    瑪麗雅姆看着雪花紛紛飄下,兩朵新的花朵始料未及地在她的生命中生長出來,她仿佛看到法蘇拉赫毛拉轉動着念珠,側過身來,在她耳邊用他輕柔的聲音顫抖着說:但種下它們的正是真主,親愛的瑪麗雅姆。

    要你照料它們,正是真主的意願。

    這是真主的意願,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