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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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盆中點上火,撒進一把芸香的種子,讓袅袅升起的煙霧朝嬰兒的方向飄過去;她用這種方式來辟邪,每周一次,從不間斷。

     看着女孩這樣忙上忙下,瑪麗雅姆真替她覺得累——必須承認的是,暗地裡也覺得有一點點羨慕。

    她驚奇地發現,就算女孩為了哄嬰兒而徹夜未眠,隔日早晨醒來的時候膚色蒼白,但她那雙惺忪的睡眼中依然會閃爍着慈愛的光芒。

    每當嬰兒放屁的時候,女孩會笑個不停。

    嬰兒身上哪怕最細小的一點變化,也會讓她着迷;而她若有什麼發現,總會大聲地說那真是少見的奇迹。

     “快看!她伸手去拿撥浪鼓耶!她太聰明了。

    ” “那我來打電話向報社報料。

    ”拉希德說。

     每一天晚上都有展演。

    女孩堅持讓拉希德擡頭看,拉希德會擡起下巴,不耐煩地沿着布滿藍色血管的鷹鈎鼻朝下投去一瞥。

     “快看。

    我一打響指她就笑了。

    喏。

    看到嗎?你們看到了嗎?” 拉希德會哼一聲,繼續埋頭大吃。

    瑪麗雅姆還記得從前女孩隻要一現身,他就會點頭哈腰。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樂不可支,大感興趣,從盤子擡起頭來點頭稱是。

     奇怪的是,女孩的失寵本應讓瑪麗雅姆覺得很高興,給她帶來報仇雪恨的快感。

    但它沒有。

    它沒有。

    瑪麗雅姆吃驚地發現自己竟然對女孩生出了憐憫。

     晚飯之後,女孩會不斷地大驚小怪起來。

    首先,嬰兒每一聲小小的咳嗽,都會令女孩懷疑她是不是得了肺炎。

    每當她發現嬰兒拉稀,總擔心是不是患了痢疾。

    皮膚上的每個紅點都是水痘或者麻疹。

     某天晚上,拉希德說:“你不該投入這麼多的感情啦。

    ” “什麼意思?” “昨天晚上我在聽收音機。

    美國之音。

    我聽到一個很有趣的統計數據。

    他們說在阿富汗,每四個兒童就有一個活不過五歲。

    他們是這麼說的。

    喏,他們……什麼?什麼?你要去哪裡?回來。

    馬上回來這裡!” 他茫然地望了瑪麗雅姆一眼。

    “她怎麼回事?” 那天夜裡,當瑪麗雅姆躺在床上的時候,吵架又開始了。

    那是一個夏夜,又幹又熱,是典型的喀布爾薩拉坦之月[1]的氣候。

    早先瑪麗雅姆打開窗戶,但飄進來的沒有涼風,隻有蚊子,所以她又關上了。

    她能感覺到熱氣從屋外的地面升起來,穿過院子裡的廁所那些發黃的木闆,沿着牆壁一路升起,進入她的房間。

     平時他們吵幾分鐘就結束了,但半個小時過去,争吵不但還在繼續,而且變得越來越激烈。

    瑪麗雅姆能聽見拉希德的叫嚷聲。

    女孩的聲音比他的低一些,顫抖着說了幾句。

    接着傳來了嬰兒的啼哭。

     然後瑪麗雅姆聽見他們的房門砰地打開的聲音。

    等到第二天早上,她将會發現走廊的牆壁上多了一個門把手的圓印。

    這時她的房門猛地被推開,拉希德走進房間,她在床上坐了起來。

     他穿着白色内褲,還有一件和内褲配套的内衣,腋下的部位有發黃的汗漬。

    他腳下趿着一雙拖鞋。

    他手中提着那條為了他和女孩的成婚儀式而買回來的棕色皮帶,皮帶打孔的一頭纏在他的拳頭上。

     “這是你幹的好事。

    我知道的。

    ”他咆哮着,向瑪麗雅姆走過來。

     瑪麗雅姆溜下床,連忙倒退。

    她的雙手本能地交叉在胸前——他經常先打她這個部位。

     “你在說什麼?”她慌張地說。

     “她反抗我。

    肯定是你教她的。

    ” 這麼多年來,瑪麗雅姆已經學會了橫下一條心,忍受他的輕蔑和責罵,他的嘲弄和斥責。

    但她依然沒能控制這種恐懼。

    這麼多年過去了,每當他做出這副樣子,獰笑着,拉緊系在拳頭上的皮帶,血紅的雙眼露出兇光,把皮帶扯得啪啪響,瑪麗雅姆依然害怕得渾身發抖。

    她好比一隻被關進老虎籠子的山羊,而拉希德就是那隻咆哮着準備大開殺戒的老虎。

     這時女孩也走進了房間,她瞪大了雙眼,臉龐扭曲着。

     “我早該知道你會教壞她。

    ”拉希德朝瑪麗雅姆吐口水。

    他揮起皮帶,在自己的大腿上試了一下力道。

    皮帶扣一陣叮當響。

     “别這樣,别!”女孩說,“拉希德,你不能這樣。

    ” “回你的房間去。

    ” 瑪麗雅姆又向後退。

     “不!你别這樣!” “現在就回去!” 拉希德又舉起了皮帶,這次甩向瑪麗雅姆。

     接着,一件讓人吃驚的事發生了:女孩向他撲過去。

    她用兩隻手抓住他的手臂,使勁地往下拉,但拉希德的力量帶得她雙腳離地。

    她成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