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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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形如鬼魅。

    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很小,雪花飄落在地上不久就融化了。

    然後各條街道結了冰,雪花在衆多屋頂積聚成堆,冰霜凝結的窗口也已被積起的雪花堵住一半。

    随着雪花而來的是風筝;風筝曾經是喀布爾冬季天空的統治者,如今這片領域已經被呼嘯而過的火箭彈和戰鬥機所占領,它反倒成了膽怯的越境者。

     拉希德不停地把戰争的消息帶回家,拉希德試圖向萊拉解釋各種不同的派别,但她被弄得稀裡糊塗。

    沙耶夫和哈紮拉人戰鬥,他說。

    哈紮拉人和馬蘇德開火。

     “當然了,他和得到巴基斯坦人支持的古勒蔔丁厮殺。

    這兩個人是死敵,馬蘇德和古勒蔔丁。

    沙耶夫,他和馬蘇德站在一邊。

    古勒蔔丁暫時支持哈紮拉人。

    ” 至于那個按兵不動的烏茲别克将軍杜斯塔姆,拉希德說沒有人知道他會站在哪一邊。

    20世紀80年代的時候,杜斯塔姆和聖戰組織一起抗擊蘇聯人,但他叛變了,在蘇聯撤兵之後,他加入納吉布拉的傀儡政府。

    他甚至還得到一塊軍功章,納吉布拉親自頒發給他的,後來他再次翻臉,重新加入了聖戰組織。

    根據目前的情勢,拉希德說,杜斯塔姆支持的是馬蘇德。

     在喀布爾,尤其在喀布爾西部,炮火造成了很大的破壞,一縷縷黑色的煙霧從積雪蓋頂的建築物上方袅袅飄散。

    大使館關門大吉。

    學校停課。

    拉希德說,在醫院的候診室,受傷的人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而在手術室中,手腳在沒有麻醉的狀态下被切除。

     “别擔心,”他說,“跟我在一起你很安全,我的花兒。

    要是有人試圖傷害你,我會把他的肝掏出來,逼他吃下去。

    ” 那年冬天,不管萊拉轉向哪個方向,總有牆壁擋住她的路。

    她渴望地想起兒時開闊的天空,那些和爸爸一起去看風筝大賽、陪同媽媽去曼戴伊市場購物的日子,那些和吉提、哈西娜一起自由自在地走在街頭、談論男孩的日子。

    那些和塔裡克相處的日子,他們在某條溪流的堤岸上,屁股下面坐着一大片苜蓿,交換謎語和糖果,看着太陽下山。

     但想起塔裡克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為,在她把思念切斷之前,她總是看到他躺在一張病床上,離家萬裡,燒傷的身體插滿了管子。

    一陣撕心裂肺的哀痛将會從萊拉的胸膛升起,就像這些天不停地在她喉頭翻滾的膽汁那樣。

    她的雙腿将會軟弱無力。

    她得扶住某樣東西才能站穩。

     萊拉這樣度過1992年的冬天:打掃房間,擦拭她和拉希德共享的卧房那四面南瓜色的牆壁,在屋外用大銅盆漿洗衣服。

    有時候,她仿佛靈魂出竅,在頭頂看着自己,看到她自己蹲在銅盆旁邊,衣袖卷到手肘,粉紅的雙手将肥皂水從拉希德的内衣上擰出來。

    她會茫然失措,四下環顧,好像一個逃過海難的幸存者,放眼望去看不到海岸,隻有無窮無盡的海水。

     每當天氣太冷、不能到屋外去的時候,萊拉就在房子裡面晃蕩。

    她不洗臉,也不梳頭,用一個指甲抵着牆壁,沿走廊走過去,又走回來,走下樓,又爬上來。

    她走啊走,直到撞見瑪麗雅姆;瑪麗雅姆冷漠地看她一眼,繼續把一個甜椒的果柄切下來,将一塊肉上面的脂肪割掉。

    房間中會充滿一陣傷人的沉默,萊拉幾乎能看到無言的敵意像瀝青上蒸騰的熱浪那樣從瑪麗雅姆身上發散出來。

    她會退回她的房間,坐在床上,看着紛飛的大雪。

     有一天,拉希德帶她去他的鞋店。

     他們一起出門,拉希德走在她身邊,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肘。

    對萊拉而言,到外面的街道上來變成了一種逃避傷害的活動。

    她的眼睛仍在适應布卡那栅格狀的狹窄視野,她的雙腳依然不斷踩到裙邊。

    她走路的時候總是擔心會絆倒和摔倒,或者踩進地面的坑窪把腳崴了。

    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