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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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幾乎要跑起來才能跟得上他的腳步。

    在這些外出的場合,他再也不會動不動就哈哈大笑了。

    他再也不給她買糖果或者禮物,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停下來,跟她說某個地方叫什麼名字。

    她的問題似乎總是讓他不耐煩。

     有一天夜裡,他們坐在客廳,聽着收音機。

    冬天的日子就要過完了。

    将雪花吹到人們臉上、吹得人們眼淚直流的寒風已經平息了。

    銀白色的積雪已經開始從榆樹的枝頭融化成水滴下來,再過幾個星期,就會被剛冒出頭的淺綠色嫩芽取代。

    收音機在播一首哈馬漢[1]的歌曲,拉希德心不在焉地跟着歌曲中的鼓聲搖晃着他的腳,香煙熏得他雙眼眯了起來。

     “你在生我的氣嗎?”瑪麗雅姆問。

     拉希德什麼也沒說。

    歌曲結束了,接着是新聞。

    一個女人的聲音報道說總統達烏德汗又将一個蘇聯顧問團打發回莫斯科去了,并且意料之中,激怒了克裡姆林宮。

     “我擔心你在生我的氣。

    ” 拉希德歎了一口氣。

     “你在生氣嗎?” 他向她看去。

    “我幹嗎要生氣呢?” “我不知道,但自從孩子……” “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情,你就認為我是那樣的男人?” “不。

    當然不是。

    ” “那就别再煩我!” “對不起。

    原諒我,拉希德。

    對不起。

    ” 他掐滅了香煙,又點燃了一根。

    他調高了收音機的音量。

     “不過,我一直在想。

    ”瑪麗雅姆說,為了自己的嗓音能蓋過音樂聲,她提高了嗓門。

     拉希德又歎了一口氣,這次顯得更加不耐煩了,他又調低了音量。

    他疲倦地揉了揉額頭。

    “想說什麼呢?” “我一直在想,或許我們應該辦一個合适的葬禮。

    為孩子,我是說。

    就我們兩個,做一些禱告,這樣就可以了。

    ” 瑪麗雅姆思考這件事已經有一陣子了。

    她不想忘記這個孩子。

    這麼做似乎并不對,起碼以某種永久的方式來紀念這個死嬰并不合适。

     “幹嗎呢?這麼做很傻。

    ” “這麼做會讓我覺得好受一點,我想。

    ” “那你去做吧,”他嚴厲地說,“我已經埋葬了一個兒子。

    我不會再埋葬一個。

    好了,請你别煩了,我要聽收音機。

    ” 他再次調高了音量,把頭靠在椅背上,合上了雙眼。

     就在那個星期,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瑪麗雅姆在院子裡選了地方,挖了一個洞。

     “安拉在上,奉安拉之名,以及奉安拉的使者之名,願安拉使亡靈蒙恩及安甯。

    ”她一邊将鏟子插進地面,一邊低聲念誦。

    她把拉希德給孩子買的羊皮大衣放進洞裡,鏟了些泥土将它蓋住。

     “你讓黑夜轉為白天,你讓白天變成黑夜;你讓亡靈成為生者,你讓生者成為亡靈,你慷慨地賜予你所喜歡的人支持。

    ”[2] 她用鏟子的背面拍實泥土。

    她在土堆之旁蹲下,閉上眼睛。

     賜予我以支持,安拉。

     賜予我以支持。

     [1]UstadHamahang,烏斯塔德·哈馬罕,阿富汗歌唱家。

     [2]《古蘭經》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