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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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而我生來就是要下地獄的。

    所以,我就給我的傲慢無理加糖,我在哈勒的那所高等學府學習神學,卻不是為了上帝的緣故,而是為了那另一個,我的神學學習其實暗地裡已經是那個結盟的開始,不是喬裝打扮着走向上帝,而是走向他,那個偉大的虔誠之徒[3]。

    然而,要奔着魔鬼而去的東西,是不可阻擋的,也是防不勝防的,而且,從神學系轉到萊比錫,轉向音樂,就隻是那麼一小步而已,我還隻是單獨在搞,自顧自地忙活着鑽研諸如圖形、符号、形成聯盟之類可能正是指向符咒和魔術的稱謂。

     “總之,我的這顆絕望的心讓我輕率地失去了一切。

    我的确是有一個敏捷的好頭腦,也有才氣,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假如我品行端正,謙虛謹慎,我也是能夠好好地利用它們的,可是,我卻得意得有些忘形了:在這個時代,以虔誠、冷靜的方式,用正經八百的手段,是再也搞不出什麼作品來的,沒有魔鬼的幫助和鍋底下燃燒着的地獄之火,藝術已經變得不可能……是的,是的,親愛的夥計們,藝術停滞不前,已經變得舉步維艱,開始自嘲起來,一切都變得舉步維艱,上帝的可憐人陷入困境,無所适從,這恐怕就是時代的罪過。

    然而,如果一個人為了渡過難關,達到突破,就邀請魔鬼來做客的話,他就會于心不安,就會把這種時代的罪過背負到自己的肩上,他就該死。

    因為不是有句話麼:你們要冷靜,要清醒!但有的人卻不是這樣做事的,這種人,既不去聰明地安排這世上急需的東西,以使它在那裡變得更好,也不一步一個腳印地去用心實幹,以使這人間恢複一種重新為美的作品提供生活土壤和真誠融入的秩序,反倒是逃避責任,肆無忌憚地顯出一副地獄般的醉态:他就這樣獻出他的靈魂,被扔到剝獸皮場。

     “好了,好意的親愛的兄弟和姐妹們,我的話已經說出來了,我之前也撇下了諸如巫術、咒語歌、符咒、摻毒之類有可能被說出的單詞和名稱,撇下了我所有的事情和渴望。

    我也馬上就要去和那個人說話,那個流氓,那個惡棍,在那個羅曼國家的客廳裡,我已經和他進行了很多交談,他甚至還不得不告訴了我一些有關地獄的質、基礎和材料的情況。

    他也賣給了我時間,是漫長的二十四年,他還向我作出承諾,讓我在這段期限裡定下終身,還預言我會搞出大名堂,鍋底下的火會燒得很旺,我将有能力創作作品,雖然這已經變得無比困難,但我的頭腦聰明無比,我會對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隻是,然而,在這段時間裡,我就已經會為此而忍受那種刀割般的疼痛了,跟海的女兒小人魚雙腿所忍受的那種疼痛完全一樣,她是我的姐妹,也是我甜蜜的新娘,名叫胡菲雅爾塔[4]。

    因為他把她領到我的床上,讓她做我的女人,陪我睡覺,我和她擁抱愛撫,我一天比一天更愛她,不管她來的時候是拖着條魚尾,還是兩條腿。

    她常常是拖着魚尾而來,因為那種疼痛,她的兩條腿所忍受的那種像刀割般的疼痛,壓倒了她的情欲,當她那柔軟的身體變為帶鱗的魚尾時,她的樣子可愛極了,令我十分欣賞。

    但我從純粹的人的形體那裡獲得的愉悅要更多一些,所以,就我這邊而言,當她是拖着兩條腿來跟我相會時,我的情欲會更強一些。

    ” 聽到這些話後,觀衆群裡開始出現一絲騷動,有人開始離席。

    原來是施拉金豪芬這對老夫婦起身離開了我們的桌子,隻見這倆,丈夫挽着妻子的胳臂,目不斜視地,輕手輕腳地,從座位間穿過,向門口走去。

    不出兩分鐘的樣子,院子裡就傳來他們的汽車發動機開始發動的聲音,轟隆隆,轟隆隆,響得很,這下大家明白了,他們坐車走了。

     這情形令一些人開始憂慮起來,因為這樣的話,他們就沒有車子可坐了,很多人原本是希望這輛車能夠再把他們送回火車站去的。

    但在這些客人當中,沒有迹象顯示他們會效仿那倆。

    他們像着了魔似的繼續坐在那裡,當汽車開走,外面重新恢複甯靜時,楚赫又一次斷然說出他的那句“美!哦,當然很爽了,就是美!”。

     我本來也是準備開口去求我的這位朋友的,想請他就讓開場白到此為止,想請他現在開始為我們演奏他的作品選段,可就在我要開口的節骨眼上,他卻擺出一副不為剛才的插曲所動的樣子,繼續他的發言: “接下來胡菲雅爾塔就懷孕了,給我進賬了一個小子,我對這個兒子牽腸挂肚,他是一個聖潔的小男孩,俊俏迷人,超凡脫俗,既像是來自天外,又像是來自遠古。

    然而,這孩子終究是血肉之軀,而又有條件在先,我不可以去愛任何人,所以他就把他給害死了,毫無憐憫之心,而且,他竟然還是利用我的眼睛去殺死的他。

    因為,你們肯定是知道的,如果一個人已經變得很壞了,那麼,就連他看人的眼神都是有毒的,跟毒蛇一樣毒,尤其會毒到孩子。

    所以,在八月份的一個月夜裡,這個說起話來就跟塗了蜜一樣甜的小家夥離我而去了,而我原本還以為我是可以擁有這樣的柔情的。

    其實在此之前,我原本也還以為過,以為我,作為魔鬼的僧侶,是可以去愛血肉之軀的,隻要不是女人的就行,那個男人為了追求我,讓我和他以你相稱,使出了無限的信任和溫存,終于有一天,我答應了他。

    因此,我不得不殺死他,我接到命令,我被迫送他上西天。

    由于我想結婚的圖謀被那位長官發現了,他就大發雷霆,認為結婚就是對他的背離,就是一個邁向調和的花招。

    所以他就強迫我,要我恰恰就利用這個圖謀去冷酷無情地謀殺那個對我極盡信任和溫存的男人,今天在這裡,我要當着你們大家的面忏悔坦白了,現在坐在你們面前的我,同時也還是一個殺人犯。

    ” 又有幾個客人在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起身離開客廳,他們是:一聲不吭地起身抗議、臉色慘白并用牙齒咬住下嘴唇的小個子赫爾穆特·英斯提托利斯,連同他的兩個朋友,圓滑世故的畫家諾特波姆及其市民氣十足的、挺着一對豪乳的夫人,我們通常稱這樣的女人為“奶媽”。

    總之,這幾個人是一聲不吭地離的場。

    不過,他們到了外面恐怕還是吭了聲的,不然的話,怎麼他們剛走一小會兒,施魏格施迪爾太太就輕手輕腳地進來了呢,隻見她戴着圍裙,灰白的頭發梳得平整緊繃,她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停下腳步,雙手合十地站在那裡聽阿德裡安說話: “可我是怎樣的一個罪人喲,你們這些朋友啊,我是一個殺人犯,我與人為敵,我和魔鬼私通,我沉湎其中,不能自拔,我就這樣,不管不顧地,不知疲倦地辛勤忙活着,從不歇着”(他似乎再次陷入沉思,接着便把“歇着”這個詞糾正為“歇息”,但之後又堅持用“歇着”),“也不睡覺,而是照着那個使徒的話:‘誰找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