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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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地告辭,再也沒有來過了。

     從我這方面而言,我每天均會通過施魏格施迪爾太太打來的電話獲悉這些悲慘的過程,不過,我卻是一直等到腦膜炎爆發的第四天,也是一個星期六,才親自動身趕往普菲弗爾林。

    當時的情形是,劇烈的抽搐似乎在持續不斷地折磨孩子那小小的軀體,他的眼睛向上翻,人已經處于昏迷狀态,沒有了任何喊叫,隻剩下牙齒咬得格格響。

    施魏格施迪爾太太連續熬夜,面容疲倦,眼睛已經哭腫,她到大門口接我,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地建議我趕緊去看阿德裡安。

    她說,那可憐的孩子的父母昨天夜裡已經趕來陪他了,我還有的是時間去看孩子。

    但是博士先生,他可是急需我的安慰,他的情況不太好,說實話,她有時都覺得他好像是在胡言亂語似的。

     我提心吊膽地跑去找他。

    他正坐在他的書桌旁,我進屋時,他隻是匆匆地,而且似乎是很不屑地擡頭看了我一眼。

    他臉色煞白,白得吓人,眼睛同住在這房子裡的所有人一樣通紅,雙唇緊閉,舌頭在下嘴唇内部一側的某個位置機械地舔來舔去。

     “是你,好夥計?”他說這話時,我已經走到他跟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來這裡幹什麼?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至少你要劃十字,喏,這樣,從額頭到肩膀,就是你小時候為保佑自己所學的那種劃法!” 我于是開始說些安慰和希望的話—— “你就免了吧,”他粗暴地打斷我,“盡是些人文主義者的胡謅!他正在把他奪走。

    他要速戰速決!也許他用他那些惡毒的手段不能更快地速戰速決吧。

    ” 他猛地跳将起來,身體靠到牆上,後腦勺緊貼護牆鑲闆。

     “把他奪走吧,無賴!”他用一種讓我感到錐心刺骨的聲音大叫道。

    “把他奪走吧,下流坯,但你的動作可要快,要把你所有的力氣都用上,臭流氓,就連這個你都容不得!我原本以為,”他突然小聲而親密地轉過身來沖我說道,幾步走上前來,用一種我将永遠都難以忘懷的失魂落魄的目光看着我,“他會容許這個的,不管怎樣這個也許是會的,但情況卻不是這樣的,遠離仁慈的人又能上哪兒去找仁慈呢,而他可好,窮兇極惡地非要踐踏摧毀不可的偏偏就是這一個。

    把他奪走吧,你這個渣滓!”他又大聲喊叫着從我面前退下,好像要去背十字架似的。

    “把他的肉體奪走吧,你控制了他的肉體!可你将不得不心滿意足地把他那甜蜜的靈魂留給我,而這就是你的無能和可笑之處,我要以此來嘲笑你,永不休止。

    就讓永恒在我的位置和他的位置之間橫亘翻滾吧,我終究會知道,他就在你被抛出去的地方,髒貨,這将是滋潤我唇舌的甘霖,将是一曲在最底層的詛咒裡嘲弄你的和撒那!” 他用兩隻手蒙住臉,轉過身去,把額頭靠到木闆上。

     我該說些什麼呢?做些什麼呢?如何應對他的這些話呢?“親愛的朋友,說一道萬,你都要冷靜,你太激動了,這種痛苦讓你有點胡思亂想,”大概一般都會這樣來說,而不大,由于害怕出精神問題,尤其是當涉及的是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時,不大會去想有可能是生理上的損傷和削弱,以及這房子裡的溴化物有可能引起中毒什麼的。

     在我的懇求安慰之下,他的回答又一味隻是: “你就免了吧,你就免了吧,劃你的十字去吧!那上面正在進行!别隻為你自己劃,也要同時為我和我的罪過劃!——這是怎樣的罪過,怎樣的罪惡,怎樣的罪行啊,”他現在又重新坐在了書桌旁,兩隻手分别攥成拳頭抵住太陽穴,“我們居然還敢讓他來,我居然還敢讓他到我身邊來,我居然還敢拿眼睛去盯着他看!你要知道啊,小孩子柔弱得很,他們簡直是太容易受到毒害了……” 至此,我終于氣得忍不住大叫起來,我不讓他再這樣繼續把話說下去了。

     “阿德裡安,不要說了!”我喊道,“你幹嗎要這樣作踐你自己,折磨你自己呢,這個可愛的、對于這個人間而言或許是太過可愛了的孩子,不論他人在哪裡,不長眼睛的命運都有可能會落到他的頭上,你因此就這樣自我指責,豈不是太荒唐了嗎!面對這樣的命運安排,我們可以心如刀絞,但我們不應該失去理智。

    你沒有做過一件不愛他、不對他好的事……” 他隻是一味地擺手。

    我在他那裡坐了有一個小時,其間時不時地輕聲和他搭讪,他的回答叽裡咕噜的,我基本上聽不懂。

    後來我就跟他說,我準備去看看我們的病人。

     “隻管去吧,”這是他的回應,卻馬上又鐵石心腸地補充道:“但不要像以前那樣,跟他說‘怎麼樣啊,小家夥,一直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