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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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就是我要在我這位已經作古的朋友的傳記中對他那部令我萬般厭惡、反感和回避,卻又百般愛戴和仰慕的作品所說的全部嗎?不,還不是。

    我的心裡對它還有一些話要說,但我旋即又決定,那些性質和特征,它們令我——當然是以一種令人歎為觀止的方式——感到壓抑和恐懼,更好的說法是:以一種令人害怕的方式激起人的興趣。

    我說了,我旋即又決定,在對這一切進行刻畫描述時結合那些抽象的苛求,這些苛求是我在西克斯圖斯·克利德威斯先生家裡所舉行的那些讨論會上所遭遇到的,關于這些讨論會我在前面的章節裡就已經有所提及。

    正是我在這些晚間聚會上的新奇經曆,連同我同時對阿德裡安那部孤獨作品的參與一道,使得我的精神感到過度緊張,我那時就生活在這種過度緊張的氣氛中,而這些新奇經曆還真是讓我的體重減輕了整整十四磅。

     克利德威斯,版畫家,書籍裝幀藝術家,東亞彩色木刻和陶瓷收藏家,對于這個領域,他也應這個或那個文化團體之邀,在帝國的各個城市,甚至在國外,作些内行和聰明的報告,他是一位矮個的、不顯老的男士,他的說話方式表現出強烈的萊茵黑森地區風格,他的思想異常活躍,他不受傳統僵化的思想意識約束,而是以純粹好奇的方式去窺探時代的種種運動,并聲稱其中一些傳到他耳朵裡的東西是“極其重要的”。

    在他的操勞之下,他那位于施瓦賓區馬爾提烏斯大街的、其接待大廳挂有迷人的中國(出自宋代的)水墨彩畫的居所,便成為舉足輕重的或是消息靈通的以及參與精神生活的頭頭腦腦們的聚集之地,而這其中也囊括了全慕尼黑城所有的頭面人物,而且,他另外還在那裡安排富有哲理的紳士晚會,一種不超過八到九個知名人士的私密圓桌會議,這些會議在晚餐之後大約九點的時候開始,由于這些會議純粹是以自願聚集在一起交流思想為目的的,所以東道主亦無須另外再為招待來客而破費頗多。

    當然,話又說回來了,這種思想交流也不會将其富有才智的高度緊張保持到底;又鑒于克利德威斯的社會傾向和局限,故而參加者的思想水平仍然顯得有些參差不齊,所以,僅僅出于這個原因,這種思想交流就常常會偏離正題,淪落為舒适惬意的日常閑聊。

    這不,參加這些會議的就有黑森拿騷大公世家的成員,是兩個正在慕尼黑念大學的友善的年輕人,他們被主人不無羨慕地喚作“美王子”,由于有他們在場,即使隻是因為他們的年齡比我們大家要小太多,交談的時候肯定就會有所顧及。

    我不想說,他們幹擾了我們。

    實際上我們常常會無憂無慮地進行一些内容較為高深的談話,根本不問他們能否聽懂,每當這個時候,他們都會做個謙虛的面帶微笑的或是認真的挂滿一臉驚異的聽衆。

    對我個人而言,更敗興的卻是那個已經為諸位讀者所熟悉的荒謬騎士的在場,這個叫做哈依姆·布賴薩赫爾博士的家夥,我早就承認我對他難以容忍,但他的敏銳和覺察能力在這樣的場合似乎又是不可或缺的。

    而同樣讓我感到生氣的是,工業家布林格爾也屬被邀之列,受邀的唯一理由就是他的稅率等級高,他跟着一起湊熱鬧,對最重大的文化問題大放厥詞。

     我隻想繼續往下說,當然我也承認,我其實對參加這個圓桌會議的每一個人都鼓不起勇氣來,都不能報以不打折扣的信任——但在這裡,我卻要把也在這個圈子裡旁聽的赫爾穆特·英斯提托利斯作為一個例外,的确,友誼的紐帶通過他的妻子把我和他聯結起來——隻是他個人現在又開始讓人産生别樣的憂心忡忡的聯想了。

    此外還必須問及的是我對溫魯俄[1]博士,埃貢·溫魯俄的反感,此人是個富有哲學思想的古動物學家,他在他的著述中很有見地地把深海地層及化石知識同那種對古老神話财富的辯護與科學實證結合起來,以至于在他的學說中,隻要願意,萬事皆可成真,其實就是一種理想化的達爾文主義,而對于這樣一種達爾文主義,先進發達的人類其實早就不再對其信以為真了。

    是啊,我對這個有學問、思想上又高度進取的男人的不信任又是從何而來的呢?而我對格奧爾格·福格勒教授的那種不信任又是從何而來的呢?這個文學史家用宗族的視角寫了一部備受關注的《德語文學文獻史》,在這本書裡,作家不是被直截了當地當作作家和受過全面教育的特殊人才來對待,而是被當作受到血緣和地域束縛的純正産物來對待,他被認為是一個真實的、具體的、特别的、為他作證的、也為他所證明着的原産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