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關燈
得多的曆史動力,而我現在的心情則是,我真恨不得去沖着他,真恨不得去沖着所有現在不再和我們一道,過去,當這個開始時,也不再和我們一道的人,去沖着他們大喊一聲“您是有福的!”,大喊一聲發自内心的“願您永遠安息!”。

    阿德裡安在我們的有生之年面前是安全的,這個安全性于我是寶貴的,我對它十分珍視,我可以意識到它,為此我樂于去容忍我繼續置身于其中的這個時代的恐怖。

    我覺得,我好像是在代表他,是在為他而活,好像不是他,而是我在承擔他肩頭一直沒有能夠承擔的重擔,簡言之,好像我在通過替他而活的方式向他表示一份愛意;這種想象,它盡管虛無飄渺,甚至無異于癡人說夢,但卻令我感到愉快,它迎合了我一直以來所懷有的那種為他服務、幫助他、保護他的願望——這個需要不幸得很,在我朋友活着的時候隻得到過非常微小的滿足。

     *** 我一直認為值得注意的是,阿德裡安在施瓦賓的那家小旅店隻住了兩三天,而他根本也沒有打算在城裡找一套合适的長租房。

    席爾德克納普在意大利的時候就寫信給他原先在阿瑪利恩大街的房客,從而保證了自己可以重新住回以前的老窩。

    阿德裡安不想再去市政議員夫人羅德家住,也根本無意繼續呆在慕尼黑。

    他的決定似乎是長時間以來悄然形成的——而且情況還是這樣的,他也沒有事先臨時坐車去瓦爾茨胡特附近的普菲弗爾林考察和商談,而就隻是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而且還是一個非常簡短的電話。

    他從吉澤娜旅館打電話給施魏格施迪爾家——接他電話的正好是艾爾澤大媽本人。

    他首先向人家自我介紹,說他就是以前有幸來莊園考察過的那兩個騎車人之一,緊接着就問人家是否願意,同時可以以什麼樣的價錢把二樓的一間睡房和底層的那間修道院院長工作室作為白天逗留的場所讓與他用。

    不過,施魏格施迪爾太太并未急着講價,盡管那包括夥食和服務在内的價錢後來證明是非常适中的;她首先要弄清楚對方是當初那兩位來訪者中的哪一位,是作家還是音樂家,在對自己當初的印象進行了一番核實之後,她了解到對方是那位音樂家,于是就本着完全是為他好、為他着想的立場對他的請求提出異議——而她提出異議的方式也隻不過如此,即她說,他肯定很清楚什麼對他最有好處。

    她說,一般出租都是為了賺錢,但他們,施魏格施迪爾家,卻不是這樣的,他們僅僅隻會偶爾地,也就是說根據具體情況,接納房客和食客;這一點兩位先生應該是能夠從她上次的介紹中立馬了解到的,而他這個打電話的人是否就構成這樣的偶爾和這樣的情況,這可不是她的事情,這個結論必須由他自己來下。

    他在他們那裡将會過得很安靜,很單調,另外,生活設施也會很簡陋:沒有浴室,沒有抽水馬桶,取而代之的隻有屋外的農家茅廁,而叫她感到吃驚的是,一個年齡,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還不到三十的先生,一個搞藝術的人,竟然不在有文化表演的地方呆着,卻甘願跑到偏僻的農村來安營紮寨。

    其實,用“吃驚”這個詞是不準确的,她和她丈夫天生就不會吃驚,如果這或許正好就是他在尋找的東西,那他隻管來好了,因為太愛大驚小怪的人真的是占了絕大多數。

    不過,這樣的一種關系可不能隻是心血來潮,住幾天就走,而是從一開始就要有一點長期打算的,因為馬克斯,她的丈夫,還有她本人,都很看重這一點,所以這一條必須好好考慮,特别考慮,不是麼,是不是唦?等等。

     他是長期的,阿德裡安回答道,而且這件事情他已經考慮很久了。

    那種等待着他的生活方式已經通過了内心的考驗,已被認為是好的和可以接受的了。

    他同意每月120馬克的價錢。

    他請她給他挑個卧室,當聽說他的卧室是那間修道院院長室後,他很是高興。

    他要求三天後就入住。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阿德裡安利用他在這座城市的短暫停留去和一個别人給他推薦的(我認為:是由克雷齊馬爾推薦的)抄寫員會面,即撞塞子樂隊的第一大管吹奏手,想通過這個副業賺點小錢的格裡彭克爾,阿德裡安把《愛的徒勞》的總譜的一部分留在了他的手裡。

    在帕萊斯特裡納時他還沒有徹底完成他的這部作品,那時他還在給最後兩幕配器,那個奏鳴曲形式的序曲也還沒有解決,其最初的構思,他認為,通過引進那個驚人的,而對歌劇本身則是完全陌生的,在重複和結尾的快闆裡作用極其風趣俏皮的副主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此外,他在作曲時曾經大段大段地忽略演唱符号和速度符号的标注,所以又花了很多氣力去補做這項工作。

    順便提一下,我心裡很明白,他的意大利之行的結束和這部作品的完成沒有能夠同時發生其實并非偶然。

    甚至在他刻意追求這種巧合的時候,事情仍舊沒有能夠按照他那隐秘的意圖發生。

    他這個人太始終如一了,太會保護自己不受環境變化的影響了,所以,他是絕對不會把此事看作是值得向往的,即在生活的場景發生更疊時,他完全能夠處理解決好在前面的狀況下做過的事情。

    為了内在的連續性的緣故,比較好的做法是,他這樣對自己說道,把剩餘的舊的附屬工作一起帶到新情況裡來,而當外在的新事物已經成為例行公事之後,首先考慮内在的新事物。

     他的行李從未重過,由一個裝總譜的文件夾和一個在意大利時就被他用作澡盆的塑料盆組成,他帶着它們,從施塔恩貝格火車站搭乘那些不僅在瓦爾茨胡特,而且十分鐘後也會在普菲弗爾林經停的慢車中的一趟抵達他的目的地,兩箱子書和日用雜物則辦了托運。

    時間正值十月将盡,天氣雖然還很幹燥,卻也變得陰冷和陰沉。

    樹葉紛紛落下。

    施魏格施迪爾家的少爺格雷翁,一個青年農民,對待外人的态度盡管生硬冷淡,對待自己的事情倒也明顯是胸有成竹,就這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