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稚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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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又念起她了。

    這孩子近來一天到晚關門不出,也是心情很不好,怪可憐見的。

    是啊,你這個媽媽能夠日夜為她爸爸擔心,就不興女兒牽挂她心上的小夥子嗎?小趙那孩子将來要是能成的話,隻怕也跟彭其一樣,倔得很。

    唉!母女的命運是一樣的…… 不!媽媽想得太簡單了!女兒的命運怎能比得上她! 那安靜的小房裡,連地闆都沒有聽到響一聲——自從她晚飯後關緊房門,一直到現在。

     她在寫詩,她忽然間變成了一個詩人。

    那天晚上離開趙大明回到家裡,一首浸飽了眼淚的長詩便積郁在心中,悶得她坐卧不甯,非立即吐出來不可。

    可那使心兒碎裂的詩啊,那麼不易出來,像春蠶作繭,悠啊,悠啊,每悠動一回,便牽腸挂肚地難受。

    她心裡像一個不平靜的海洋,小船飄泊在苦澀的水裡,颠簸在翻滾的浪濤上。

     她已經把他看透了,過去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過是為了想成為司令員的女婿才裝得那樣誠實,騙取了湘湘寶貴的信任。

    他愛的是司令員的地位和權力,不是愛他的女兒。

    湘湘不過是一座小橋,僅配為人家墊腳,多麼可悲!世界上還有人能像她這麼悲慘嗎?她簡直覺得不可能再有。

    她恨着趙大明,也怨着自己的爸爸。

    假如沒有一個這樣的爸爸,假如他是一個普通的工人或農民,那麼誰也不需要來巴結他,湘湘也就不會碰到騙子了。

    誰說首長的兒女真幸福?最不幸的恰恰是他們。

    湘湘羨慕文工團那些年輕的女演員,羨慕她的女同學。

    她們是多麼自由!想愛誰就去愛誰,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有警備森嚴的小院子的限制,沒有人把她們當成過河的橋或上樓的梯子。

    她們不需要因爸爸成為走資派而承受突然失戀的痛苦。

     這是真正的痛苦! 除了恨他以外,她還老是要被他的影子和聲音糾纏着,折磨着,使她透不過氣來。

    尤其是他的歌聲,那是美的象征,愛的誘餌,是魔鬼化裝成王子的微笑。

    她抵擋不住那些甜蜜的回憶對她的傷害,她憐憫地撫摩着自己那顆害了癡病的心。

    她希望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趙大明還是從前的那一個。

     不!她不能夠這樣開脫他,諒解他,他對她的辜負已把她的自尊心摧殘得再不能複原了。

    為了什麼一定要總是向着他,不顧一切地護着他?他不需要你那一片赤誠的心,就像山上的樹不需要藤來纏它一樣;它本來以為,你不纏它就不能生存下去,它沒有你的糾纏卻能活得更好。

    憑什麼要做那不能自立的藤?洗涮掉被人輕視的恥辱,堵死那心靈上的創孔,憤憤地擡起不堪羞辱的頭…… 她把這些都寫成了詩,譯成英文記錄下來保存着,以便能将原稿燒成灰燼,散落在苦澀的海水裡…… 偏偏有人要來打擾她,房門被敲得笃笃地響。

    她厭煩地極不情願地走去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是陳小炮,後面跟着李小芽。

    這兩位都是她平常很喜歡的人,但是今天,她對這兩位客人的到來并不抱歡迎态度,冷冷地問一聲:“幹啥呀?” 小炮拉着小芽進了門,鼓着神色緊張的眼睛問: “你知道了嗎?” “什麼事知不知道?” “你們到現在還不知道?” “什麼事嘛?” 陳小炮滿以為她們早知道了,所以來幫她們母女倆想想辦法,不料湘湘還蒙在鼓裡,這可怎麼辦呢?也許是自己的政委爸爸有意暫時瞞着她們的,那麼,自作主張跑來把事情捅穿,會産生什麼後果呢?她望望李小芽,李小芽也望着她,兩人都愣了。

    彭湘湘在一旁看到這些景況,隐約預感到可能是發生了不幸的事件。

     “什麼事呢?”她搖着陳小炮的肩頭說,“快跟我說呀!快說呀!” 小炮又一想:管它哩!捅穿就捅穿,大不了挨一頓剋,反正已經說出一半來了,别叫她們受罪了。

    但也可能許媽媽已經知道,隻是沒有告訴湘湘?不管是什麼情況,捅穿就捅穿。

     “快把你媽媽找來吧!”她說。

     湘湘沒有遲疑,立刻找媽媽去了。

     不明白事理的李小芽,一直不知道為什麼需要她來走一趟。

    在路上,小炮已經把彭伯伯被綁架的事告訴她了,但是彭伯伯被綁架,要一個十五歲的李小芽到他家裡來能有什麼作用呢?一路問小炮,小炮隻是說:“到那裡商量了再說吧!” 彭湘湘扶着許媽媽來了,小炮迎上去叫了一聲“媽媽”,也參與攙扶着她坐到湘湘的床沿上。

     “什麼事啊,孩子?”許媽媽坐下來問。

     “您也不知道?”小炮更加驚訝。

     “你說給我聽聽,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