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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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看不出啊,你這個雄獅猛獸還知道憐香惜玉,還知道愛女人。

    不過我相信你是真的。

    從東方聞音犧牲那次我就看出來了,這個男人是真愛了。

    尤其是像你這樣耀武揚威的漢子,在有的人面前可以充當魔鬼,在有的人面前則又是天使。

    在東方聞音的問題上,我的确是有責任的。

    ” 梁必達說:“這些就不要說了,這不是以我們哪一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我受了七次傷,都沒有傷到心上。

    東方聞音犧牲了,我差點兒都喪失了革命意志。

    可是冷靜下來想,東方聞音就算活着,我能給她幸福嗎?我能永遠把她像個孩子護着嗎?恐怕也做不到。

    ” 陳墨涵說:“從婚姻的角度講,你也多虧了有個安雪梅。

    老安這個人厚道,能忍讓,有犧牲精神。

    其實她對你是很愛的。

    人家在凹凸山,也是呼風喚雨的巾帼豪傑,在你面前,卻甘當家屬。

    我建議你糾正一個問題,不要再讓她喊軍長了,老夫老妻在一起,還畢恭畢敬地保持上下級關系,不成體統。

    ” 梁必達笑道:“她習慣了,我也習慣了,習慣成自然,無傷大雅嘛,幹嗎要糾正?不過,她以後再喊我軍長,那就是出于禮貌了,就屬于幽默了。

    你說是不是?” 至于說梁必達暧昧過一個女人,則是指那個名叫柳芭的俄羅斯女人了。

    在談論東方聞音、韓秋雲和安雪梅的時候,梁必達還是一本正經,實事求是地披露真實的體會。

    但是,一說起柳芭,情況就完全兩樣了,眉飛色舞,繪聲繪色,簡直就像炫耀天外奇遇。

     那天晚上,借着幾分酒意,梁必達興緻空前高昂,對陳墨涵說:“哈哈,你沒見識過俄羅斯女人發情吧?他媽的,厲害啊。

    我說我不會跳舞,她死拉着我跳,老子給她齊步走,大步流星,昂首挺胸。

    哎,你說怪不怪,就這她還喜歡,說梁師長有英雄氣概,風度翩翩。

    媽的那時候連什麼叫風度都不明白,就翩翩了。

    我不跟她跳,我抱着一條長凳自己跳,我是把那條長凳當東方聞音了,跟着曲子走,走得還合拍節。

    我一想到我是和東方聞音在一起,心裡就不慌,心裡就難過。

    東方聞音要是還活着,我怎麼會跟這些臭烘烘的娘們同流合污啊?我一邊跳,沒覺着眼淚就流出來了。

    ” 陳墨涵說:“老梁我跟你說實話,就是沖着你對東方聞音的那分真情,我才開始尊重你的,也原諒了你的好多混賬行為。

    一個男人能夠掏心掏肺地愛一個女人,這說明他至少不是個自私鬼,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 梁必達說:“哦,你原來以為我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鬼啊?不是,我跟你講,當年,為了東方聞音,我既可以自己去死,也可以把你這個白匪假消滅掉——這話不像理想遠大的革命者說的,但我當時确實有這個念頭。

    好了,不說這個了,這話要是放在從前,讓張普景聽見了,他又會鬥你的小資産階級情調……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陳墨涵說:“說到抱着長凳跳舞了。

    ” 梁必達說:“對了,我抱着長凳跳得正起勁,那娘們看得稀奇,就過來了,說梁師長真英俊,也真奇怪,放着這麼美麗的女人不摟,摟着個木闆有什麼意思啊。

    硬拉着我跳。

    還不光是跳一回,今晚跳了還不罷休,隔一晚上跳一次,有時候通宵達旦,我腳都磨起老繭了,身上七處傷口,有八處疼——那一處疼在心裡。

    她倒越跳越來勁,說是志願軍恢複健康是她們的責任。

    有天半夜,舞廳裡……什麼舞廳?就是夥房,夥房裡都沒有人了,連留聲機都哼啞了,她還要跳。

    你猜猜她做了什麼動作?” 陳墨涵回答說:“猜不出,反正不是革命動作。

    ” 梁必達說:“娘的,她把我的手從肩膀上拉下來,放在她的奶子上。

    我的個天啦,俄羅斯女人的奶子好氣派,肉乎乎的兩大坨。

    你沒見過吧?” 陳墨涵笑笑說:“我見過俄羅斯的牛奶。

    ” 梁必達說:“嗨,我見的那可真是俄羅斯人奶,大奶頭子。

    我當時駭了一跳,趕緊把手縮回來了,可是她馬上又抓住,又放在她的奶子上。

    讓我抓住她的奶頭繼續跳。

    我哪見過這陣勢啊?我跟她講,這樣不合适,違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七條。

    她說沒關系沒關系,這樣很好這樣很好。

    那我就有點活思想了。

    你想啊,人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那年三十有三,虎狼之間是什麼?豹子也。

    那時候老安在國内,兩三年沒那個了,還真有點猴急。

    後來她拖着我進了她的房間,我明知不是好事,卻走不動了。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她就把衣服脫了。

    我的個天啦,白晃晃的一大堆,硬是把我的腦袋往她的胸脯子上按。

    你想啊,遇到這樣的事,就是唐僧他也招架不住啊,我這個凡胎肉身,能不被俘虜嗎?骨頭裡火都快冒出來了。

    你再猜猜後來發生了啥?” 梁必達說得興緻勃勃,陳墨涵卻聽得無精打采,陳墨涵對這類事情向來不感興趣,不緊不慢地說:“還能發生個啥,沖鋒陷陣赴湯蹈火呗。

    ” 梁必達咧開大嘴,嘿嘿一笑,說:“這回你猜錯了,那時候的梁必達不是梁大牙了。

    我的确是咬了她的奶頭了,沒辦法,那當口你能一絲不苟嗎?我一咬,我的個天啦,你看她那個扭吧,上一骨碌,下一撲騰,劈裡啪啦,嗷嗷叫,把床闆擂得地動山搖,就像個蹦上岸的旱鯉魚。

    聽那一撲騰,我就不痛快了,日他個娘,她是要我幹她還是她幹我啊?就在那千鈞一發的危險時刻,我聽到張克思在外面喊,老梁,梁大牙,你要是敢違反紀律,我先捆了你去見彭德懷!我的個天啦,見彭德懷還得了,那還不把我斃了?我趕緊提起褲子。

    這一提,嘿嘿,還好,革命的小褲子還系在咱的腰上,壓根兒就沒脫,我的膽子頓時就大了——這會功夫就是彭德懷闖進來,我也不怕了。

    說一千道一萬,人家都把陣勢擺成那樣了,咱的褲子都沒脫,還不算覺悟嗎?沒話說的,刀槍不入的共産黨。

    ” 陳墨涵想到了一個問題,說:“扯淡,你們到丹東療養的時候,張普景和本人正在金剛道守東海岸,他怎麼可能喊你呢?” 梁必達笑了,說:“為什麼說做賊心虛呢?就是這個道理。

    我後來有了一個毛病,隻要對什麼事有點活思想,腦子裡就鑽出個張克思。

    我跟你講,就在剛才,我又看見張克思了。

    張克思嚴厲地對我說,梁大牙,你又在胡說八道,你還像個人民解放軍的軍長嗎?簡直是低級趣味。

    ” 陳墨涵說:“好啊,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 梁必達說:“你也不要這樣講,就是張克思現在真的在這裡,他也不能不讓我講個故事。

    都他媽的快成犯人了,我還假正經個屁。

    軍長怎麼啦?軍長就不該有點低級趣味?光是高級趣味那還叫人嗎?那是神仙,那份工作……那件事情說不定連神仙都跑不脫要做,要不,從哪裡來的小神仙?” 陳墨涵說:“如此說來,你跟柳芭的事還是虛晃一槍啰?當真沒有越軌?” 梁必達咬牙切齒地說:“沒搞。

    早知道有今天,我就……反正也是他媽的修正主義的女人……天地良心,我這一輩子真正發生男女關系的,隻有跟老伴一個人。

    ” 陳墨涵說:“有朝一日,你梁大牙要是官複原職了,我就把你的這段故事講出去。

    ” 梁必達倏然戚色,說:“但願有那一天,就怕沒那一天。

    ” 陳墨涵認真地說:“老梁,我們把話說在前面,如果有那一天,你敢不敢讓我把你的這段羅曼史公布于衆?” 梁必達不以為然地說:“哪怕隻讓我當個副軍長副師長,我就同意你講。

    比起在這裡候補坐牢,那點子破事算個卵子。

    嘿嘿,要是官複原職再讓我當軍長,我同意你寫大字報,把梁必達拒腐蝕永不沾的光榮事迹介紹給全國人民。

    ” 五 這天是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

    勞動休息的時候,陳墨涵百無聊賴,便抱着大功率收音機沒完沒了地折騰。

    本來,按照規定,他們這樣的勞動改造分子是不允許有收音機的,尤其是這樣大功率的收音機。

    這個特殊,還虧了梁必達。

     剛到七二八農場來的時候,梁必達就神氣十足地對管教幹部說:“老子們過去享受看中央絕密文件的待遇。

    知道什麼叫絕密嗎?知道什麼叫一級絕密嗎?去報告你們的某某某政委,就說我梁大牙說的,收音機我們是留定了,他還得每月給我送四節白象牌電池。

    别的牌子不行,就要白象牌的。

    不落到實處,我扒他的皮。

    ” 管教幹部見梁必達态度蠻不講理,沒有辦法,隻好聽之任之。

    果然,某某某政委每月都派人給梁必達和陳墨涵送來四節白象牌電池,有時候還親自光臨看望,十分恭敬地稱呼老軍長老參謀長。

     梁必達得意地對陳墨涵說:“你知道某某某為什麼這麼老實嗎?我跟他說了,中央新出面的某某某首長是我的老上級。

    老上級講了,我們的問題早晚會解決的,隻是個時間問題。

    我又問他副師職幹了幾年,那他還不明白嗎?” 陳墨涵不屑地說:“都一介草民了,還拉大旗作虎皮,像個軍長的作為嗎?簡直還是農民嘛。

    ” 梁必達毫不臉紅地說:“這你就不懂了,什麼叫得過且過?這也是戰術手段。

    把日子過舒坦了,就是保存自己,隻有先保存了自己,有了出頭之日,才能消滅敵人。

    ” 這天正在聽收音機,一個管教排長領過來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徑直找到了陳墨涵,管教排長把少年交給陳墨涵,說:“你們單獨談。

    十分鐘。

    ”然後就走了。

     陳墨涵好生納悶,覺得這個少年似曾相識,可是又很朦胧,說不清是在哪裡見過。

    少年說他是受一個阿姨的委托,到七二八農場來找一個叫陳墨涵的人,并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