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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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小姨子衛爾雅,多少有點攀龍附鳳的意思。

    二哥告訴他,他的二嫂衛爾雅也是書香門第,是安慶城裡著名中醫衛翰軒的掌上明珠,現在在集團軍總司令部當機要員,很賢惠的一個人。

    陳墨涵看了衛爾雅的照片,形象不俗,盡管頭戴船形軍帽,仍然掩蓋不住南國姝麗的清秀。

     陳墨涵當時說:“這樣好,我們藍橋埠陳家,除了死的,都歸姓蔣的指揮了。

    ” 二哥倒是沒有在意弟弟的弦外之音,關切地說:“你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終身大事不能不考慮。

    我這個當哥哥的也給你留點意。

    凹凸山的女人見識短,我在總司令部女軍官當中給你物色一個怎麼樣?成了,也好把你調到總司令的身邊。

    你城府很深,又有毅力志氣,在上面總是比在姓劉的手下有發展。

    我知道你在這裡的處境很微妙。

    劉漢英這個人陰陽怪氣的,何不找個機會離開?你要是有意,我來操辦。

    ” 陳墨涵沒接這個茬,說:“二哥,這些年你就沒有想過韓秋雲?他可是你的初戀啊。

    據我所知,她心裡還在裝着你。

    ” 陳克訓說:“你怎麼消息這麼閉塞?她馬上就要跟喬治馮到加拿大去了,她不僅把我早就抛在腦後,連中國都不在乎了。

    ” 陳墨涵愕然。

    想了想說:“倒也是,這兩年我雖然見過幾面,但是從來不談及你們的事。

    她跟喬治馮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

    可是你還能要求她怎麼樣?走了也好,她本來是個苦命人,但願此去能夠脫離苦海。

    ” 陳克訓仍然在為弟弟的前程考慮,不屈不撓地說:“墨涵你好好掂量一下,如果你想離開凹凸山,我就開始活動,這也不是個難事。

    第一步我要先把弟媳給你找好。

    ” 陳墨涵搖了搖頭,輕輕地說了個“不”字。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舍近求遠呢?” 陳克訓作驚喜狀:“這麼說來,你是情有所鐘了。

    二哥既然來了,何不請來一見,我這個兄長還要當你的一半家呢。

    ” 陳墨涵笑笑說:“兄弟既然重逢,這等大事理所當然是要請二哥定奪的。

    不過,眼下還真沒有考慮這件事情。

    我的意思是說,凹凸山雖然罕見名媛淑女,但我也犯不着為了娶一房妻子動用二哥的能量。

    男情女愛,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總是要自己選擇的好。

    ” 陳克訓想了想,笑了,說:“你的思想一貫新潮,二哥當然不能勉強。

    ” 陳墨涵說:“再說,我們兄弟二人現在都是黨國軍人,身後都有兵馬。

    戰亂未息,何以為家。

    恕小弟悌孝欠缺,這件事情我暫時不想考慮。

    ” 陳克訓分明已經感到了,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數年不見,兵荒馬亂沉浮不定,彼此的身上都多了些官場仕途的謹慎,或許腦子裡已經分道揚镳了也未可知。

    關于弟弟的婚事和調動的事也就不再提了。

     在對凹凸山南梁必達部進攻的作戰會上,陳墨涵的腦子裡還萦繞着另外一個俏模俏樣的小女子。

    這個女子就是高秋江的結拜小妹小于——她的真實姓名叫俞真。

     在不久就要開始的戰争中,俞真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

     半年前的那個秋天,當高秋江強忍悲憤完成了除掉八路叛徒李文彬的任務,決意回到凹凸山為莫幹山複仇的時候,她沒有料到,有人在她之前先下手了。

     是在一個月朗星稀的深夜,在洛安州的一家旅館裡,高秋江向俞真講述了她的曆史和真實身份,她和莫幹山那段石破天驚的愛情聽得俞真淚流滿面,不同的愛情樣式和同樣的愛情悲劇把這兩個女人的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

    就在那個夜晚,俞真請求她們二人結拜成姐妹,并且表示要和高秋江一起返回凹凸山,作為她報仇的幫手。

     高秋江最終同意了。

    如果說在此之前高秋江和俞真是在互相利用的話,那麼,當愛情這個話題成為情感的爐膛,就把彼此的心融化在一起了。

    戀愛中的女人是勇敢的,失戀中的女人是不顧一切的,而失去了愛人的女人則是兇猛的。

     她們在旅館裡徹夜喝酒,在微醺的狀态下制定了一項十分清醒的複仇計劃,包括怎樣返回凹凸山,怎樣僞造俞真的身份,在什麼機會下手,下手之後怎樣脫身,等等。

    那時候高秋江沒有提起陳墨涵和陳墨涵的補充營,她曾經聽莫幹山說過,七十九軍和七十九團最後的希望就在陳墨涵的身上,那是一個隐藏得很深的盟友。

    如此,她更不能把自己的行動同陳墨涵瓜葛起來,她是報私仇。

     計劃盡管已經十分周密了,可是第一步還沒實施就夭折了。

    離天亮還有個把時辰的時候,高秋江完全是處于一種本能的警覺,聽見旅館的院子裡有響動,這響動是尋常的響動,這種響動過去也有過,譬如住店的人夜裡出來小解,過路的商販臨時投宿等等。

     但是在這個夜晚,高秋江卻從這尋常的響動裡聽出了不尋常的意味,敏銳地從夾帶露水氣息的夜風裡嗅到了一股陰冷的殺氣。

    她立即暗示俞真,兩個人隻用眼神交流了幾下,便潛出了房間。

     當然是插翅難逃了。

    小樓已經被圍住了,她們和正要上樓行動的幾個男人展開了槍戰,樓下十幾杆硬火向樓上射擊,彈如飛蝗。

     雙方僵持了十幾分鐘,高秋江挂花三處,好在都不緻命。

    俞真見勢不妙,将一根早先備下的繩索抛向鄰樓的轅杆上,拉緊活扣,催促高秋江蕩秋千逃命。

     高秋江是北方人,沒玩過江淮地區蕩秋千的把戲,再說對方顯然是沖着她來的,她當然不能自己溜之大吉而把俞真留下。

    二人争執了一會,俞真最後妥協,高秋江交給她一封密信,囑咐她逃出之後潛進凹凸山烏龍集,将信交給一個叫趙無妨的人,或者交給山南的梁必達,這就是後來陳墨涵看見的那封密信。

     俞真雖然沒有飛檐走壁的功夫,但是逃生的本領卻在前幾年練得爐火純青,當她蕩到鄰樓之後,高秋江便舉槍打斷了繩索,繼續狙擊樓下殺手。

    俞真脫離了險境,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聆聽這邊的動靜。

    雙方又激戰了十幾分鐘,槍聲逐漸稀落,最終無聲無息。

    高秋江如今是死是活,仍然沒有明确答案。

     四 陳墨涵第一次見到俞真,已是在新編第一三七師宣告成立半個月之後了。

     那天上午,陳墨涵帶着随行人員到二龍崗巡視防務歸來,從烏龍集西口穿街而過,行至丁字街萬源鹽店和通達布莊之間,冷不丁發現擁有三千多口人的烏龍集這天憑空多出了一個人——通達布莊裡多出了一個俏模俏樣的小女子。

     這女子約有十八九歲年紀,上身穿了一件淡湖藍色的士林布小褂子,下着一條黑色短裙,剪着齊耳短發,腳上是一雙小口帶襻布鞋。

    看模樣,不是烏龍集土産的人物,很像是從城裡來的學生。

     陳墨涵當時就有些警覺。

    近日上峰通報,日軍即将戰敗,可能要孤注一擲進行最後的報複,洛安州“榴花一号”特務機關派遣大量奸細潛入凹凸山區,搜集情報,刺殺抗日要員。

    這個時候烏龍集多出一個陌生而俏麗的女子,在背景沒有弄清楚之前,他是不能掉以輕心的。

     陳墨涵注意那個女子的時候,她的手裡還托着一匹綢緞,好像正在幹活,也用一雙新奇的目光看着陳墨涵,臉上有羞赧的紅潤,但并不拘謹,落落大方,遞給陳墨涵一個明朗友好的淺笑。

    陳墨涵的步子稍微遲疑了一下,向女子禮貌地點了點頭,極其矜持,然後便在衛兵的簇擁下目不斜視繼續趕路。

     恰在這時候,從通達布莊的貨架後面走出了布莊老闆桂蘭亭,一見陳墨涵便拱手揖道:“陳營……陳團長,恭喜高升啊。

    長官有半年光景沒有光顧小店了,敝店有谷雨前剛采的金寨翠眉,敬請長官賞光一品。

    ” 陳墨涵素來不喜歡同商界打交道,以往為了籌措補充軍饷,偶爾與烏龍集幾個商界名流謀過幾次面,彼此不設筵席,清談品茗,事情辦完了走人,頗有君子之風,這是當地的土豪劣紳都知道的。

     陳墨涵沒接品茗的茬,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位小姐是……” “這是内侄女碧薇,安碧薇。

    ” 陳墨涵笑了笑:“哦,安小姐好。

    ”又對桂蘭亭說:“謝謝桂老闆的美意,近日公務在身,就不登門拜訪了。

    改日吧。

    ” 回到團部,陳墨涵立即讓勤務兵請來了趙無妨,說了在烏龍集發現一個陌生女子的事,請趙團副通知情報室調查此人的來曆。

    趙無妨嘴裡雖然答應了,心裡卻是一本清賬。

    那個女子的來曆他不僅知道,而且還是他親自安排在桂蘭亭家的。

    她就是俞真。

     當初,在高秋江遭到暗算的時候,俞真雖然沒有與殺手直接謀面,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