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關燈
,‘農禅并重’是佛門一條祖訓,道教就沒有‘農道并重’這一說。

    喂,寄客,你有沒聽?” “你講吧,講吧,我聽着呢。

    ” “曆來古刹建名山,名山出佳茗,大寺院中有一種茶僧是專司種茶制茶、生産管理之職。

    茶自然是極好的,比如靈隐寺的茶,又比如武夷岩茶,是武夷寺的和尚采制。

    我們上次獲得金獎的惠明茶,便是惠明寺種的。

    所謂大乘教小乘教,無非茫茫苦海,是乘大船到彼岸還是小舟到彼岸罷了。

    國人想必愛熱鬧慣了,喜乘大船,故隔三差五便群聚而來廟寺拜佛,廟中僧人自又免不了專門弄了茶來施舍。

    你看,這些寺廟一到節日,不就像個大茶館嗎?” “還有第三嗎?” “當然有,沒有這第三,第一第二就沒意思了,那便是形成了佛的茶禮,從前廟裡規矩,和尚一大早起來,先飲茶,再禮佛,還要在佛前、祖前、靈前敬供茶水。

    舉行茶湯會時,還要鳴鼓集衆,這面鼓就叫茶鼓了。

    另外,廟裡還有專門煮茶的料理茶務的人,叫做‘茶頭’。

    一天到晚,就是燒開水、煮茶這點事情。

    ” “你是不是也看中這個‘茶頭’位置了?” 杭天醉這才明白過來老朋友對他這番話沒有太大興趣,便解嘲地攤攤手說:“塵緣未了,人家不要我啊。

    ” 他們接下去想必是要有一段不長不短的沉默的過程。

    他們無言地走過春淙亭、壑雷亭、呼猿洞、玉乳洞,那百多個佛像或猙獰或慈善一律盯着他們不放。

    後來,趙寄客是必定要說汽車的事情的,他來找他,本來此事就是其中一件。

     杭天醉從一片茶禅中這才明白過來,趙寄客要他幹什麼。

     “你不是教育救國嗎?怎麼又在實業救國了?我還不知你下回又拿什麼救國呢?”他決定反唇相譏。

     “你别岔開了說話,我隻問你一句,是不是你說的,開洋汽車有損西湖古樸風光!” 看着杭天醉一時瞠目結舌的樣子,趙寄客倒笑了,拿他的獨臂拍拍他的肩膀:“老弟,你想過沒有?從湖濱到靈隐九公裡長的風景線,一旦通了車,你日日來去多少方便?” 杭天醉說:“昔日有顔鈞講學,忽然就地打了滾,還說:試看我良知。

    我看你之所為,不過就地打滾罷了。

    ” 趙寄客大笑起來:“就地打滾又有何妨?我趙寄客與你杭天醉的那些個禅啊佛啊素不相合,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與時俱進方為我輩所擇之上上策。

    躲在山中輾轉反側,以為精辟透悟,難道就不是就地打滾?你等着瞧吧,汽車一旦進山,此一處又将是新光景新氣象了。

    我看你,再往哪裡逃吧!” 說畢,揚鞭策馬,飛身而去! 老家人撮着颠着老腿要去找沈綠愛,今年的春茶收不上來了。

    為的是茶莊付不出那麼多的現錢,要給山客打白條。

    打白條山客倒也還能接受,關鍵是吳升他那個茶行不打白條。

    吳升做事情就是出手大,資金不夠,他眼睛也不眨,就把那個布店賣了。

    綠愛的陪嫁丫頭婉羅說:“賣掉好哇,眼不見為淨,省得他看了這個店就想他站木籠子遊街。

    ”撮着說:“我們還能賣什麼呢?茶樓又是不能賣的,其他東西也就賣得差不多了。

    站木籠子若能站出錢來,我倒是願意去站一回的。

    ” 說着又要去找夫人,婉羅一邊煎着那些中藥一邊說:“夫人都快生了,聽不得這些操心事。

    ” 撮着愣了半晌,說:“那我找大少爺去。

    老爺不在,他就是最大的了。

    ” 婉羅拿了扇火的扇子,遮着自己半邊臉,湊到撮着耳邊說:“你快别再提大少爺三字,大少爺正晦氣着呢。

    ” “怎麼個晦氣了?” “人家趙先生和他大舅給他牽線做媒,對方小姐不答應,茶杯裡放了三朵花呢!” “什麼三朵花兩朵花?”現在是撮着一臉的迷茫了,“我們大少爺這樣的人,打着燈籠到哪裡找去?” 這些天嘉和哪裡也沒去,天天伏在書桌上看書寫字。

    說好了嘉平一到北京就給他來信的,結果等了那麼些日子也沒見他寄回一個字來。

    倒是有人捎了口信,說嘉平和他那撥子同志正在籌劃什麼工讀團、什麼新村呢,忙得沒心情顧得上和南方的兄弟們對話了。

     嘉平沒有時間,嘉和卻因了嘉平的出走而多出時間來了。

    況且近日他這裡又發生了不少事情,便日日單相思似的給他那個兄弟寫那些寄不出去的信,又編了号碼,等着日後一起寄發呢。

     1号 嘉平同志: 自你說了白話文的好處後,我寫筆記、日記、作文,便也抛棄了文言文。

    我的朋友李君便成了我的對頭,日日要來為我圈點,這裡不對,那裡不好,什麼糟蹋國粹,強暴古文。

    偏偏他又是做了我朋友的,不肯就此作了對頭罷休,便慫恿我們倆共同的朋友陳君來說服我,可憐這位陳君見了我的文字也覺得好,見了李君的文字也覺得好,當中作了騎牆派,又被我們倆罵煞,照他的說法,是吃雙面巴掌。

    但是在我,卻是樂此不疲的。

     好在我們雖在語言上分了左、中、右三派,在對建設新村(聽說你在北京也和我們一樣地對此有着興趣)的認識上,卻是十二分一緻的呢。

    為此,李君還專門從家中拿來了一本名叫《極樂地》的書,因為又叫《新桃花源》,所以極得我的歡喜。

    書裡面有個白眼老叟,對他的妻子魯氏,道了平生三願:一是廢掉金錢,消滅政府,合五洲為一家,合世界人類如兄弟姐妹,和合成一團,痛癢喜樂,各各皆相關,此一願不得,方有二願——會合二三同志,離開人群,隐在深山,釣魚打獵,栽花插柳,種種田園。

    此二願不得,又有三願——離開世界間那些魔鬼,再不看見政府那些蠢賊,乘桴浮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