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走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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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上衣,想把被褥撩起來,好鋪濕衣裳。

    可他一摸索,炕上還睡着個人。

    這是個什麼人呢?永生看了一眼,也沒看清。

    他不忍心把人家驚醒,便悄悄地把濕衣裳往旁邊的櫃蓋上一擱,走出屋來,坐在竈門前。

    他一邊燒火,一邊問正往鍋裡下米的老大爺: “老大爺,幾口人哪?” “一口兒。

    ” “在炕上睡覺的,是你的什麼人?” “是,是,算是‘孫子’吧!” 梁永生撲哧笑了: “老大爺真有意思!你一口人,又出了個孫子;孫子就是孫子呗!怎麼還有個‘算’不‘算’呢?” 老大爺也呵呵地笑起來: “你說是孫子吧?俺倆并不認得!你說不是孫子吧?他一進門就管我叫‘老爺爺’——這不‘算是’孫子嗎?” “噢!也是投宿的?” “對喽!跟你一樣。

    ” “他是哪的?” “大概跟你是老鄉。

    ” “你咋知道?” “我聽着你們的口音很相仿——你是德州一帶的吧?……這就對了。

    他也是那一帶的!” “他叫啥?” “梁志勇。

    ” 永生一聽,喜出望外,忽地跳起來,一把抓住老大爺: “他叫啥?” 老大爺先是吓了一跳。

    他一瞅梁永生那樂不可遏的面容,心情又安定下來了。

    然後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梁——志——勇。

    ” “多大歲數?” “十六七……” 大爺話未落地,永生蹿進屋去。

    這時,屋裡的光線并不比方才強,可是永生一眼就看出來了,正然沉沉大睡的這位英俊少年,就是他的三兒子梁志勇。

    他傾下身子,撫摸着志勇那毛茬茬的頭頂,端詳着他那處處表現出倔強性格的面容。

    這個就在他的身邊長大的孩子,過去由于成天為生活窮忙,好像從未仔細看過孩子的面容。

    現在他仔細一瞅,仿佛覺着處處都是新奇的,可愛的。

    隻見他那從來看不到痛苦和疲勞的臉上,浮着細碎的汗粒,潛藏着旺盛的火力,使人感到好像他不是在酣睡,而是在神秘地微笑。

    永生真想把志勇抱起來,狠狠地親親。

    可是,他把剛剛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了。

    他想:“孩子一定累了!讓他甜甜地睡個夠吧,明天好一塊兒奔延安哪!”梁永生想着想着,突然轉念又想:“這裡離甯安寨多遠哪!小小的梁志勇,怎麼來到這裡的?又咋和我碰得這麼巧?是不是我在做夢?”永生正提醒自己,蓦地眼前一亮——老大爺一手端着燈,一手擋着風,出現在門口上。

     “老大爺,甭端燈了,我看清啦!” 永生說着走出屋來。

    老大爺望望永生的笑面,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你叫啥?” “梁永生。

    ” “噢噢,真好!”老大爺也分享着梁家父子僥幸重逢的喜悅,“你們父子倆,是千裡有緣來相會呀!” “他跟你說過我?” “不說我就會知道啦?” “他是咋說的?” “我跟你從頭說起吧——還真有意思哩!” 接着,老大爺一邊抽煙,一邊向在竈前燒火的梁永生學述了這樣一段對話—— “你是德州一帶的人吧?” “嘿!老爺爺真會猜!” “我是從你的口音上聽出來的。

    ” “你到過德州一帶?” “沒價。

    從你們那一帶過來的挑挂鈎兒的,耍把戲兒的,短不了有在我家投宿的——小夥子,你是幹啥的呀?” “老爺爺,你猜哩?” “我猜你是上延安的。

    ” “嗬!老爺爺真像神人一樣——你咋啥也知道?” …… 梁永生将一根幹樹枝一撅兩截,填進竈中,也情不自禁地問道:“是啊!這你是咋猜出來的?”老大爺告訴永生:黨中央、毛主席帶領紅軍來到延安的喜訊,他早就聽到說了。

    早在幾個月前,他就打發他的兒子許江城,投奔延安去找毛主席了。

    并且,幾個月來,他還三六九地看到一些投奔延安的人,由此路過。

    永生問: “老大爺,你幾個兒子?” “就這一個。

    ”老大爺說,“因為這個,他不忍心舍下我。

    我對他說:‘孩子啊,腳下這個世道兒,咱這窮人,都是沒娘的孩子。

    親人之間,誰也救不了誰。

    你在家守着我,不也是一塊兒受罪呀?如今既然有了窮人的活路,你就上延安去找毛主席吧!孩子啊,你隻要走上這條光明大道,我就算死了也放心啦!’”老大爺說到這裡,抽了口煙,又說:“志勇不也是這樣嗎?他跟我說——他和他娘,正在各處尋找你的下落,忽然聽到了毛主席帶領紅軍到了延安的喜訊。

    他娘高低讓他奔延安。

    志勇把他娘安排下以後,就奔着延安走下來了……”老大爺說着說着,又誇獎志勇說:“别看志勇歲數不大,還真有點心數兒哩!”梁永生說:“他一個莊稼孩子,有啥心數哇!”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