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墳前叙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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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

    他又指着兩座墳堆向兒子們說: “長眠地下的這兩位老人,生前齊膀并肩跟白眼狼鬥了幾十年,結果都懷恨含冤死去了。

    現在,舊仇還沒報,新仇又來了——你們知道:楊長嶺已經被白眼狼抓起來,今天就要往縣裡押送了!楊長嶺在等着我們去搭救。

    這些新仇舊恨,也要靠咱們去給他們報哇!孩子們,看來我們在這一帶是站不住腳了。

    我們這次去龍潭,殺了仇人,救出親人,就算跑遍天涯海角,還要去找黨……” “走!” 從兒子們的口中同時發出的這個巨大的怒吼聲,像突然爆發的火山一樣,騰上高空,沖入九霄,在雲端回蕩,在天際缭繞。

     他們這同心同仇不同姓的爺兒仨,離開墳堆,健步直前,一齊奔向龍潭。

     這時梁志剛的腦海裡,就像大海的巨浪一般,洶湧翻騰,波濤連天。

    一段段的往事,一篇篇的記憶,都随着志剛那思緒的浪花翻滾上來,并将埋在他心裡許多年的無數個疑團沖散了。

    多少年來,志剛一直在想:“在我們弟兄幾個當中,頂數我的年齡大,爹娘為啥卻處處偏愛我?死在白眼狼手中的窮爺們兒多得很,可是爹為啥卻偏偏愛跟我講述常明義爺爺的血仇?那次深山偶遇秦大爺,他為啥對我的感情非同一般?……”這些數不盡的問号兒,如今都一下子消逝了。

    同時,從梁志剛的靈魂深處,又冒出了一種嶄新的、生命力十分強大的東西…… 龍潭街來到了。

    它擺出一副遭難者的神态,迎接着它這真正的主人。

    梁永生注視着正在朝他迎上來的龍潭街,就像一腳走進了鹹菜鋪,酸、甜、苦、辣各種各樣的滋味兒,一齊撲面而來。

     一棵高高的白楊樹,挺拔地站在村邊。

    它就像全村窮爺們兒的代表似的,正在熱情地向着他們招手。

    不知是誰,在村邊唱着歌子—— 夏季裡來熱難當, 長工汗水濕衣裳; 汗水淚水一齊流呀, 我在為誰忙? 冬季裡來雪茫茫, 佃戶沒有過冬糧; 扯大拉小去逃難呀, 何日回家鄉? …… 村歌未落,大樹後邊閃出一位少年。

     那位小将,兩隻大眼睛,一身短打扮兒。

    他那靈活的身軀,宛如一條小梭魚遊在水裡。

    他的身後,背着一口大刀。

    刀柄上的紅綢布,垂在朝外紮着的肩頭上。

    這種裝束,給那位生來英俊的少年娃娃,又增添上一種小将特有的英武氣概。

     這位小将你猜是誰?他就是被爹硬留下的那個志勇。

    原來是,志勇被爹斥退以後,他覺着抱屈,仍不死心。

    等爹和弟兄們出了村,他就從另一條路上也奔龍潭來了。

    他來到後,偷偷地順着街筒子往裡一瞅,隻見街上平靜如常,就知是爹和弟兄們還沒趕到,便在這棵離村三箭地的白楊樹後藏起來。

    如今,他遠遠望見爹和志剛、志堅披刀挂劍拖塵而來,便趕忙從樹後閃出身軀,飛步來到爹的面前。

    他,一聲沒吭,攔路而站,那雙瞪大了的眼睛,宛如兩汪澄清了的水池子,裡邊的一切,都能一覽無餘地看得清清楚楚。

    他若有所待地看了爹一陣子,稚氣的臉上流露出一股和他那小小的年齡不相稱的表情,然後低下頭去。

     小志勇不聲不響地站在這裡要幹啥呢?梁永生透過志勇的眼睛已經看到兒子的心裡——他是來攔路請戰的。

    怎麼辦呢?梁永生面對着這本來沒有預料到的局面,心裡又是氣,又是喜,又是疼,又是急。

    志剛見爹挺作難,就出面為志勇講情說: “爹,就叫俺三弟去吧!要不,他一窩囊,病會加重的……” 梁志堅不贊賞志勇的做法。

    他朝志勇說: “有本事頭裡打去嘛!站在這裡幹啥?” 兒子們的話,說動了爹的心。

    尤其是梁志堅這句愣話,更促使着永生想道:“是啊!志勇脾氣兒執拗,性子急,并且一向是志氣剛強的;我要是硬不讓他去,他已經來到了村邊上,能老老實實地回去嗎?若萬一他自個兒單獨地去亂鬧騰,那可就更糟了。

    ”永生想到這裡,就說: “志勇,擡起頭來!” “爹,準我啦?” “準你!” “好爹!” 小志勇一挺脖子仰起臉,臉上浮現出一股掩飾不住的滿足的笑意。

     永生說:“我答應你了。

    你可要記住我的話——隻殺仇人,不許亂殺亂砍!” 志勇道:“行!” 接着,梁永生一揮手說: “走!” 爹的餘音未落,志剛、志勇、志堅一齊跨開步子,齊向龍潭街口奔去了。